祝昀蜷缩起五指,拢于袖中,黑沉沉的眸子打量她一眼,方问出未道完的话:“怎麽了。”
她气息尚未平复,胸脯跟着起伏,缓了缓,一面倒退着走,一面绘声绘色道:“没想到你们还挺大胆,虽不在青天白日,却好歹是公衆场合,居然当街亲热,啧啧啧。”
“你们?”祝昀蹙了蹙眉。
你们古人。
洛嫣自是不便明说,随口胡诌道,“你们男子。”
他对旁人的情仇爱恨兴致缺缺,只默默留意洛嫣身後,以免她不慎跌跤。
却听洛嫣忽而一笑,双手合十道:“如此说来,大周民风竟比我想象中愈加开放。情投意合之人,可以坦坦荡荡地邀约出游,订过亲,更是名正言顺。便要和离丶退亲,也无人觉得稀罕,是也不是?”
闻言,祝昀擡眸,淡声答:“若是两家谈妥,去官府过了文书,自然不会惹人非议。”
“那你为何。。。。。。”
她抿了抿唇,欲追问祝昀为何对身为未婚妻的自己避之不及。转念一想,过不了多久,一个回京,一个留在安岳王封地,从此山高水远,相逢不相识,何必徒增烦恼。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短短两字——
“算了”。
回至客栈,洛嫣先行洗浴一番。
待她绞干长发,轻轻移开门闩,唤祝昀:“进来罢。”
屋中氤氲着澡豆香气,而她眼底似有秋水荡漾。祝昀瞳心一烫,为难地开口:“我丶我洗浴时,只能委屈姑娘在书案前稍坐片刻。”
更深夜静,洛嫣身为女子,容貌姣姣,自是不便如他一般在长廊等候。
她也并未多想,稀松平常地应下:“不妨事,我正要翻翻闲书。”
小二麻利地换了水,洛嫣阖上房门,在书案前坐定,琢磨起自己为何仅仅继承了半数原身的能力。
虽芯子不同,但容貌相似,连名姓也别无二致。难不成,随着时间流逝,她往後还会觉醒更多东西,譬如天赋丶记忆,诸如此类。
她在宣纸上涂涂写写,试图捋清思绪,忽闻水声沥沥,于一室沉寂间尤为清晰,直敲鼓膜。
洛嫣怔住,脸颊憋得涨红,她後知後觉地推断,难道自己沐浴时。。。。。。
不对。
山林间原就算不得静谧,鸟雀闹枝头,溪流亦是哗哗作响,岂会如眼下这般旖旎万分。
她悄然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屏风。
里间并未燃灯,男子衣袍正搭在上头,遮住了所有风光。可洛嫣第一日便目睹过他的胸腹,因尚是少年,清瘦却不单薄,线条优美,毫无油脂气。甚至,少数几回的触碰,手感极好。
她忍痛在腰间掐了一把,将回忆驱散。
偏周身热意不减反增,只好起身行至窗边,迫使自己转移注意。
洛嫣盯了一会儿窗纸,忆起电视剧中常有恶人往指腹哈气,而後捅破窗纸,将迷烟吹入屋中。
她鬼使神差地伸指一戳——说罢便要外出查探。
“等等。”洛嫣慌忙扑了过来,扯住他的衣袖,“不是刺客,是。。。。。。是我弄的。”
祝昀拧眉,嗓音淡的辨不出情绪:“为何。”他眸光晦涩,将小臂自洛嫣手中挣脱。
她尴尬不已,略带恼怒地开口:“好奇丶手欠丶多动症。总之,指给你看,是因这窗纸瞧着像是绢纱一类,想问问市价如何,免得回头赔不起。”
如实交代完,祝昀依旧面无表情。一贯话多的人陡然沉默,偌大天字房内,寂静得只馀呼吸浅浅。
祝昀抚平窗纸,揉了揉眉心,朝里间唤道:“洛姑娘。”
洛嫣梳发的手一顿,迟钝地意识到,她向来是唤“阿昀”,可对方却始终坚持唤自己为“洛姑娘”。如此重要的细节,她竟过了这般久才发觉。
方平息的怒火顿时泛滥成灾,她揪了揪纱幔底端的流苏,缄口不语。
祝昀眉头紧蹙,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只得隔着屏风,软下嗓音:“洛姑娘,你可愿听我解释一二?”
她自是不会应声。
祝昀静候片刻,知晓她气得不轻,咬了咬牙,低语道:“得罪了。”
说罢绕过屏风进了里间,见洛嫣正拥着锦被发愣,听闻他的脚步声,幽怨地投来一眼,很快又转头望向别处。
殊不知美人回眸,杏眼慵开,乌发轻晃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