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像在对自己保证:“很快就到了,睡一觉就到了。到了那边,就不吵了。”
不吵了吗?
我在毯子里眨了眨眼,睫毛扫过布料,有点痒。
也许吧。
也许到了那个有太阳、有草地的地方,就真的不吵了。
也许到了那里,我就能记住他的名字,记住他是谁,记住那些总在脑子里打转却抓不住的东西。
也许……
毯子被轻轻掀开了一角,露出林应的眼睛。他离得很近,眼底的红血丝看得清清楚楚,却亮得惊人,像落了星子。
“嗯?”他问,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眼底的光快要暗下去时,慢慢点了点头。
没说话,却比任何话都管用。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灯,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好像暖了些。他伸手,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指尖的温度烫得像要烧起来。
“好。”他说,声音有点抖,却笑得很轻,“我们现在就走。”
张沐在旁边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去收拾东西了。
我还是坐在沙上,看着林应。他站起来,转身去拿我的外套,背影比刚才舒展了些,不再像根绷紧的弦。
外面的天好像亮了点,有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瘦的线。
也许真的该走了。
离开这栋老房子,离开这些吵吵闹闹,去那个他说的地方。
不管那里是什么样子,至少……他会在。
这就够了。车子动时,我没什么感觉。
林应把我抱进后座,垫了厚厚的靠垫,让我半靠在他怀里。药是混在温水里喂的,有点苦,我皱了皱眉,他就捏了块桂花糕放在我嘴边,甜香混着药味,倒也没那么难咽。
“睡会儿。”他的下巴抵在我顶,声音像被棉花裹过,软乎乎的,“到了叫你。”
我“嗯”了一声,眼皮很快就沉了。他的怀抱很稳,像小时候那艘摇摇晃晃的木船,在水里晃啊晃,晃得人心里困。窗外的风景变成模糊的色块,树影、房屋、电线杆,都在往后退,像被拉散的线。
再次醒来时,天是暗的。
不是夜晚的暗,是乌云压顶的沉,像块浸了墨的布,沉甸甸地盖在天上。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的微风声。身上搭着件外套,冷松香裹着淡淡的阳光味,是林应的。
我动了动,现自己还半靠在座椅上,只是身边的位置空了。
心突然慌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攥住。
“林……”张了张嘴,后面的字却卡壳了。那个名字明明就在舌尖,偏生怎么也吐不出来,像被黏住了。
车窗外闪过一道白亮的光,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雷,震得车窗嗡嗡响。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缩,却扑了个空。
原来车子停了。
外面是片陌生的建筑,灰扑扑的,像座被遗弃的工厂,只有门口亮着两盏灯,昏黄的光打在“南部基地”四个字上,字迹有点模糊。
车门没锁。我推开车门,脚刚落地就打了个颤——风很大,卷着雨丝往脖子里钻,冷得像冰。
不远处的岗亭里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背对着我,不知道在说什么。他们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像两尊沉默的石像。
我不认识他们。
喉咙里紧,像有团气堵着。我攥紧了身上的外套,把脸埋进衣领里。布料上的冷松香钻进鼻子,稍微压下了点慌。
打雷的间隙,能听到远处有机器运转的声音,嗡嗡的,像藏在地下的虫。这里太安静了,又太吵了,陌生得让人想躲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雨丝打湿了头,冷意顺着梢往骨头里钻。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我的肩膀,我吓得一哆嗦,猛地抬头。
是林应。
他站在雨里,头湿了大半,额前的碎贴在脸上,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亮得像淬了火的星子。
“醒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大概是淋了雨,“怎么不待在车里?”
我看着他,脑子里空空的。刚才那股慌还没散,像团乱麻缠在心上。张了张嘴,问出的还是那句翻来覆去的话:“你叫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不是平时那种浅淡的笑,是真的弯了眼尾,像冰融了一角。“林应。”他说,伸手把我往怀里带了带,用自己的外套罩住我的头,挡住飘进来的雨,“你的林应。”
“哦。”我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他的衣服是湿的,贴在皮肤上有点凉,但怀里很暖,比车厢里的空调更让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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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横把我抱起来,转身往基地里走。经过岗亭时,那两个穿制服的人转过身,对着他敬了个礼,声音洪亮:“族长!”
我没抬头,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点。族长?是在叫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