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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逐渐晕开(第1页)

色彩逐渐晕开

按下搜索键的那一刻,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着,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屏幕上跳出的名单和联系方式,像是一串串陌生的密码,指向未知,也指向可能存在的出口。卑尔根的雨依旧在窗外絮语,衬得房间里的寂静格外深邃。我逐字记录下几个看起来相对顺眼的名字和诊所地址,手心因紧张而微微汗湿。预约心理医生,在这里似乎稀疏平常,可对我而言,却像是在溃败的战场上,第一次试图举起白旗,向内心的敌人,也向可能存在的援军,承认我需要帮助。

预约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电话那头的女士声音温和,用清晰的英语确认了时间丶地点和我的基本信息。挂断电话後,一种奇异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仿佛刚才那通简短的电话耗尽了我所有积攒的勇气。

约定的日子在一周後。那间诊室位于一栋临街的老建筑二楼,布置得出乎意料的温馨,暖黄色的灯光,柔软的布艺沙发,桌上甚至摆着一盆绿意盎然的植物,与我想象中冰冷严肃的治疗室大相径庭。汉森医生是一位中年女士,戴着细框眼镜,眼神沉静而包容,没有过多的寒暄,只是用一种引导式的丶不带评判的语气让我说说我来这里的原因。

起初,我的叙述是干涩丶破碎的,像卡顿的磁带,艰难地挤出几个词语,描述那无处不在的悲伤丶恐慌丶失眠,以及……对一个人的思念。我避开了母亲,避开了福城那些具体的丶令人窒息的细节,更多地聚焦于逃离後的不适丶孤独,以及程砚初那双挥之不去的眼睛。那些盘根错节的痛苦,被我简化成了“适应障碍”和“情感困扰”。

汉森医生耐心地听着,偶尔提问,帮助我厘清那些混乱的感受。“当你感到心跳失控时,身体具体是什麽感觉?”“想起那个叫程砚初的男孩时,除了难过,还有别的吗?”

她的问题像细小的探针,轻轻触碰着我层层包裹的内心。我开始学习一种新的语言——描述感受的语言。不再是“我很难过”或“我很焦虑”,而是尝试去捕捉情绪来临时的身体信号,去命名那些模糊不清的念头。她教我简单的缓解情绪的技巧:当恐慌袭来时,命名房间里看到的五样东西,感受脚底接触地面的踏实感,深呼吸,感受空气在鼻腔的流动。这些练习笨拙而刻意,但几次之後,我发现自己似乎真的能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抓住一小块浮木。

药物治疗也在继续,汉森医生负责监控我的反应和剂量。那片小小的白色药片,不再仅仅是我在黑夜中赖以茍延残喘的救命稻草,它成了一种辅助,配合着每周一次的面谈,试图从根源上加固我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与此同时,学校里的生活,像一幅色彩逐渐晕开的画卷。那几位最初向我示好的同学——红头发的利维亚,棕褐色卷发的艾拉,金发碧眼的索菲亚,还有那个高大的男生马库斯,他们似乎真的将我纳入了他们的圈子。

每天的课间,他们总会自然地聚到我的座位旁。利维亚会叽叽喳喳地用挪威语跟我分享趣闻,看我一脸茫然,便放慢语速,配上夸张的肢体动作,或者求助艾拉翻译。艾拉的英语最好,总是耐心地充当桥梁,解释挪威古怪的习俗,或者帮我理解老师课堂上提到的本地笑话。索菲亚则延续了她直白的赞美风格,从我新换的毛衣颜色(“这个灰色衬得你的皮肤像瓷器!”),到我笔记本上无意识画下的涂鸦(“这线条真有感觉,你很擅长这个!”),她的夸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让我时常不知所措,只能讷讷地道谢。

马库斯话不多,但总会在我需要时默默递过笔记,或者在我因为语言障碍无法理解小组任务时,用最简单的词汇和图示向我解释。他们的热情像卑尔根偶尔穿透云层的丶稀薄的阳光,不炽热,却持续地丶耐心地照耀着我这片湿冷的土地。

他们邀请我一起去学生餐厅吃午餐,教我辨认那些奇怪的棕色奶酪和腌鱼。周末时,他们会发信息问我有没有空,想不想一起去逛逛鱼市,或者只是沿着布吕根(Bryggen)那些彩色木屋散步。

我几乎从不主动提议,也鲜少表现出他们那种纯粹的兴奋。多数时候,我只是沉默地跟在後面,像一个游离的影子,看着他们嬉笑打闹,看着港口的海鸥争食,看着游客们在雨中拍照。内心的抑郁像一层厚重的玻璃,将我与他们隔开,我能看见他们的快乐,却无法真正触及。

但他们从未流露出丝毫责怪或不耐烦。当我因为情绪低落而长时间沉默时,利维亚会凑过来说:“知秋,你这样安静思考的样子好神秘,像东方的哲学家!”当我因为焦虑发作而脸色苍白丶想要提前离开时,艾拉会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没关系,下次再约。照顾好自己最重要。”索菲亚甚至会在我明显心不在焉时,指着远处一只造型奇特的海鸥,大声说:“快看!知秋,那只海鸥的呆毛和你昨天画的那个好像!它是不是你的灵感缪斯?”

这些看似无厘头的话语,像一颗颗小石子,投入我死寂的心湖,漾开一圈圈微弱的涟漪。没有压力,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包容。他们接纳了我的“不同”,甚至将我的沉默和疏离,解读成了一种独特的“神秘感”。这种体验是前所未有的。在福城,我的孤僻是原罪,是需要被纠正的“问题”。而在这里,它似乎只是我特质的一部分,无关好坏。

在这些外出探索中,卑尔根的面貌,也一点点在我眼前变得具体。我依然觉得它的美带着距离感,但不再是完全无法融入的明信片。我记住了鱼市里海産带着咸腥的气息,记住了雨後天晴时,石板路反射出的清冷光晕,记住了从弗洛伊恩山(Flyen)缆车上俯瞰时,整个城市像积木一样铺陈在峡湾边的景象。这些画面,伴随着同学们嘈杂而友善的交谈声,缓慢地丶无声地渗透进我的记忆里。

而程砚初,他依然无处不在。

在汉森医生的诊室里,当我尝试更深入地探讨我与他的关系时,那种尖锐的丶令人窒息的疼痛确实减轻了。它不再是一把捅入心脏的利刃,而更像是一块沉在心底的丶温润又带着分量的石头。走在同学们中间,听着他们欢快的笑语,我会突然想起他沉默地走在我身边的样子,想起他递过复习笔记时,指尖干净的温度。看到峡湾宁静壮阔的景色,我会想,如果他在这里,会说什麽?他大概会安静地看着,然後轻轻说一句:“很辽阔。”

夜晚回到公寓,面对四壁的寂静,思念依旧会潮水般涌来。但我不再像最初那样,被悔恨和绝望瞬间淹没,只能依靠药物麻痹自己。我会拿出从国内带来的丶唯一一张有他的合照——那是某次竞赛後的大合影,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侧着脸,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静。我看着照片里的他,心脏不再剧烈抽痛,而是泛起一种绵长而深沉的酸楚。

“要考上好大学。”

“变得更好。”

“然後,回去找他。”

这三个短句,成了我在卑尔根生活的咒语,或者说,是锚点。它让我在抑郁发作丶只想蜷缩在床上逃避一切时,强迫自己爬起来,吞下食物,打开课本。它让我在挪威语发音拗口到让人沮丧时,一遍遍跟着音频重复。它让我在汉森医生引导我面对那些更深处丶关于母亲和过往的创伤时,有勇气坚持下去。

程砚初,他不再仅仅是让我心痛难忍的根源,他变成了我在这个陌生国度挣扎求生的动力,是遥远彼岸一盏虽然微弱却始终亮着的灯。我对他的感情,在距离和时间的发酵下,在缓慢的自我疗愈中,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深沉。它掺杂着愧疚,掺杂着思念,也掺杂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期盼着一个能配得上他的丶更好的自己。

几个星期的时间,就在每周一次的心理治疗丶学校里有节制的社交丶独自一人的艰难学习,以及对过去绵长的回响中,悄然流逝。

我并没有一夜之间变得开朗健谈,抑郁和焦虑的黑狗依然在不远处徘徊,偶尔会扑上来噬咬。但我不再是完全被动地承受。我学会了识别它靠近的征兆,学会了用汉森医生教的方法稍稍安抚它,也学会了在同学们营造的那片小小的丶温暖的港湾里暂时喘息。

一天放学後,雨下得特别大,我们一行人挤在利维亚家宽敞的客厅里喝热可可。窗外是瓢泼大雨,室内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巧克力的香甜。他们正在热烈地讨论着即将到来的一个什麽传统节日,语速快得我跟不上。索菲亚突然转向我,大声说:“知秋!下个周末,我们有很重要的篝火晚会,在那边海边!你一定要来!我们可以教你跳舞!”

我捧着温热的马克杯,看着他们充满期待的眼睛,那句习惯性的拒绝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口。我轻轻点了点头,说:“好,我……尽量。”

话音落下的瞬间,利维亚发出一声欢呼,艾拉对我露出了一个鼓励的微笑,连沉默的马库斯都朝我举了举杯子。

那一刻,我看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听着身边嘈杂的异国语言,心里奇异地同时充斥着两种感觉:一种是对程砚初强烈的丶如同背景音般持续不断的思念;另一种,则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弱的丶几乎难以察觉的……对于“下个周末”的,一丝丝的丶不确定的期待。

我知道,通往“好起来”的路还很漫长,遍布荆棘。卑尔根的雨也不会停歇。但或许,在学会与内心的阴霾共处的同时,我也能试着,去触碰一下这片冰冷雨水中,由陌生人点起的丶微小的篝火。为了那个远在八千多公里外的身影,也为了这个刚刚在泥泞中,试图学着向前迈出一步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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