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他轻声说,“明天,会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之一。”
我点点头,在他规律的呼吸声中,渐渐沉入睡眠。梦里,依旧是那片雨中的峡湾,还有程砚初站在光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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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一日,终于到来了。
我醒得比平时更早一些。房间里还是一片昏暗,只有窗帘缝隙透进一点微光。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像一首轻柔的晨曲。我侧过头,程砚初还在睡,面容平静,呼吸绵长。
我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听着窗外的雨声,感受着这个非同寻常的清晨的宁静。心脏平稳地跳动着,昨晚那点紧张,已经被一种沉静的喜悦所取代。
不知过了多久,程砚初的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看到我醒着,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初醒时带着点迷糊的温柔笑容:“早。”
“早。”我凑过去,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我们起床,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象让我屏住了呼吸——依旧是那片浅蓝色的天空,细雨如丝如雾般飘洒,但阳光却顽强地穿透云层和水汽,将整个港口和远处的山峦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丶梦幻般的光晕里。雨和阳光,这对看似矛盾的意象,在此刻的卑尔根,和谐地共存着,创造出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
“看来,上天真的为我们准备了一场‘太阳雨’婚礼。”程砚初站在我身边,轻声说。
我们相视而笑,心里充满了对这场独特天气的感激。
上午的时间在一种从容不迫的忙碌中度过。洗澡,换上舒适的便服,吃简单的早餐。程砚初的父母和同事朋友们也陆续抵达了卑尔根,入住了附近的酒店。我们通过电话,约定好下午在仪式场地见面。
中午过後,我们开始仔细地穿上礼服。程砚初先帮我整理。衬衫的荷叶边袖口需要小心地从西装袖口拉出适当的长度,西装外套的扣子一粒粒扣好,确保肩线平整,背部那条小小的拖尾自然垂落。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接着,我帮他系那条浅蓝色的领带,调整好白玫瑰领针的位置。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平日里那份清冷的气质被柔和了许多,添了几分矜贵的少年感,但眼神里的沉稳和温柔,依旧是我最熟悉的那个他。
当我们都穿戴整齐,并肩站在镜子前时,看着镜中那两个穿着白色礼服的丶身影交织的男人,一种奇异而强烈的感动攫住了我。我们就要在今天,在亲友的见证下,对彼此许下一生的承诺了。
“很好看。”程砚初看着镜中的我,目光深邃。
“你也是。”我笑着回应。
下午两点,预约的车准时来到酒店楼下。我们拿着准备好的对戒盒,还有那份写着我誓词的丶折叠起来的稿纸,坐进了车里。雨还在下,车子穿过湿漉漉的街道,再次驶向弗洛伊恩山脚。
到达木屋平台时,雨似乎小了一些,变成了更细密的雨粉。埃尔林先生和阿斯特丽德夫人已经等在门口,他们换上了更正式的服装,看到我们,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快进去准备吧,客人们差不多要到了。”阿斯特丽德夫人引着我们走进木屋内部的一个小房间休息。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平台已经布置好了。简单的木质长椅分列两侧,中间留出一条窄窄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小小的丶用新鲜的白玫瑰和绿色藤蔓装饰的拱门。峡湾的背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那里,雨水落在水面上,泛起无数细小的圆圈,阳光时隐时现,在水波上跳跃着金光。美得令人窒息。
很快,外面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我透过窗户缝隙看去,我的朋友们——利维亚丶索菲亚丶艾拉丶马库斯都到了,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撑着透明的雨伞,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接着,程砚初的父母也到了,程妈妈穿着一身得体的旗袍,程爸爸则是西装,他们看着这景色,眼中满是惊叹。张主任和林师兄他们也相继抵达,大家都举着伞,站在细雨中,低声交谈着,氛围轻松而愉悦。
没有繁文缛节,没有喧闹的奏乐。当那位我们聘请的丶气质温和的当地主持人——一位中年女士,走到拱门下,用挪威语和英语分别说了一段简短的开场白後,仪式便正式开始了。
主持人微笑着看向我们休息的小屋方向。
程砚初深吸一口气,对我伸出手,眼神坚定而温柔:“我们走吧。”
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点了点头。
小屋的门被阿斯特丽德夫人从外面打开。我们并肩走了出去,踏上了那条通往拱门的丶被细雨浸润的木质通道。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我能听到利维亚压抑的小小惊呼,看到索菲亚温柔含笑的注视,感受到程爸爸程妈妈欣慰的目光,以及我所有朋友们丶程砚初同事们脸上真挚的祝福。雨丝落在我们的头发上丶肩膀上,带着凉意,却无法冷却我们掌心相贴处传来的滚烫温度。
我们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个象征着承诺的拱门,走向我们共同的未来。
站在拱门下,面对着我们最亲近的人,主持人用温和的声音引导着流程。没有询问“是否愿意”,没有法律的约束,这只是一场纯粹关于爱与承诺的宣告。
“现在,请程砚初先生,向季知秋先生讲述他的心里话。”
程砚初转过身,面对着我。细雨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清亮湿润。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但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握在手里,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低沉而清晰:
“知秋。”他叫了我的名字,顿了顿,似乎在平复情绪,“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人生像一条设定好航线的船,稳定,却也有些……一成不变。我习惯于用理性分析一切,包括情感。我以为我足够了解自己,了解世界。”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握着纸张的手指微微用力,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然後,你出现了。像一阵自由又温暖的风,吹进了我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世界。你让我知道,原来心动不需要分析,原来牵挂一个人可以如此自然而然,原来生活里那些琐碎的细节,因为有了另一个人的分享,可以变得如此生动有趣。”
他打开那张纸,看了一眼,又擡眼看我,眼中是毫无保留的爱意和温柔:“我记得你煮咖啡时专注的侧脸,记得你窝在沙发里看书时慵懒的样子,记得你因为岁安一个傻乎乎的动作而笑倒在我怀里的瞬间,记得你每一次蹙眉,每一次微笑,记得你掌心的温度,记得你身上让我安心的气息。”
“是你,让我灰色的世界有了斑斓的色彩;是你,让我习惯了孤独的心,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你是我理性人生中,最感性的意外,也是最美好的确定。”
他放下稿纸,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季知秋,我爱你。今天,在这里,在天地丶亲友和这片我们共同热爱的山海见证下,我承诺,将我馀生的忠诚丶理解丶支持和全部的爱,都交付于你。无论顺境逆境,富裕贫穷,健康疾病,我会永远在你身边,尊重你,呵护你,与你共同成长,直到生命的尽头。”
他的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雨丝飘落的沙沙声。我看到程妈妈在悄悄拭泪,利维亚紧紧抓着索菲亚的手臂,艾拉和马库斯脸上是动容的表情。我的眼眶也早已湿润,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心里被巨大的幸福和感动填满,几乎要溢出来。
主持人将目光转向我:“现在,请季知秋先生,对程砚初先生诉说他的心语。”
我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我反复修改丶甚至边缘都有些毛糙的稿纸。展开时,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雨水偶尔落在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我擡起头,看向程砚初。他正专注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期待。那目光像定海神针,让我的心慢慢沉稳下来。
“程砚初,”我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哽咽,但很快变得坚定,“很久以前,当我第一次独自来到卑尔根,站在这片常常下雨的土地上时,我曾觉得,这种湿润的丶连绵的天气,像极了人生——并非总是晴空万里,常有阴霾和潮湿。但後来,我爱上了这里的雨。因为它让空气更清新,让绿色更浓郁,让彩虹的出现变得更加珍贵和动人。”
我顿了顿,看向台下我的朋友们,他们对我投来鼓励的笑容,我又看回程砚初:“遇见你,就像在漫长的雨季里,等到了那道穿透云层的阳光。你沉稳,理性,像一座可靠的山,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平静。而你内里的温柔和包容,又像温暖的光,一点点烘干我心底那些不自觉的潮湿角落,让我变得勇敢,变得敢于依赖,敢于敞开自己最柔软的部分。”
“是你让我知道,被一个人稳稳接住丶妥善安放的感觉,是如此幸福。是你用行动告诉我,爱不是束缚,而是成全,是支持我去成为更好的自己。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那些所有琐碎的日常,都因为你,变成了我心底最真实丶最珍贵的幸福。”
我的视线再次模糊,我用力眨掉眼中的湿意,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念出我心底最深的渴望:“程砚初,我爱你。爱你的沉稳,也爱你的偶尔笨拙;爱你的强大,也爱你的脆弱。今天,在这里,在卑尔根的雨中,在我们的朋友和家人面前,我郑重地承诺,我将永远珍视你,信任你,陪伴你。我会用我全部的热情和真诚,去回应你的爱,去构建我们共同的家。无论未来是风雨还是骄阳,我的手都会放在你的手里,我的心会永远向着你的方向。”
我放下稿纸,看着他,补充了稿纸上没有丶却在此刻自然而然涌上心头的话:“你就是我的阳光,我的彩虹,我此生最对的决定。”
程砚初的眼圈红了,他深深地望着我,那里面有汹涌的情感,几乎要将我淹没。
接下来是交换对戒的环节。主持人示意下,马库斯笑着走上前,将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递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