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宁殿内顿时陷入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李震才大大换了口气,盯着李驰安,哄骗道:“你母妃是为了皇权,为了李氏的江山而死,难道不值得吗?”
“李氏的江山?”李驰安哂笑道,“是李氏的江山,还是父皇您的江山?”
李静姝,将门之女,家中父亲和哥哥均从军,两人立下赫赫战功,不是一个皇後的良配。然而她与李震年少相识相知相爱,她被娶为嫡妻。曾经有过孩子,却均小産,直到怀上李震的第五子,孩子平安出生,她却撒手人寰。
世人皆道,是她命格太薄,压不住。
然而李驰安现在就想问一问,问一问他那口口声声为了李氏江山的父亲,“当年母亲难産真的是意外吗?”
李震微怒的看了他一眼,耐着性子解释:“将门,本就功高。你又是嫡子,为了保住你,自然……自然无法母凭子贵。”
“那为何不是小産?”李驰安问,“父皇不是很熟悉吗?”
李震不答。
“因为父亲算出了我出生之时会有祥瑞之兆,对吗?”
李震擡眸看向李驰安,眼里是李驰安幼年怎麽也求不来的赞许。
真是讽刺……
李震缓缓开口道:“你果真是个很好的人选。”
“什麽?”
“做我的太子吧。”李震突然浑身一抖,兴奋道,“做我的太子,做着李朝世世代代的皇帝?”
世世代代?
李驰安眸子猛地一缩,“什麽意思?”
李震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容,道:“安儿,像你的母亲一样,为我而死吧。”
李驰安如同在看一个疯子般。
“君臣或是父子,为我而死吧。”李震的目光在李驰安身上肆意打量,“你是我的儿子啊。”
他突然挣扎起身,几乎要朝李驰安扑过来。
李驰安後退半步。
李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朝床边一拉,目光像把刀一般剥开李驰安的皮肉,“给我吧,祥瑞之兆,安儿给我好吗?你的母妃希望你一生平安,我会满足他的愿望的,李驰安,李彻会平安一世,荣耀一世,留名青史的。”
“你知道我为了保下你付出了多少吗?我不得不在你小时候给你下药,不得不让你生病,否则你压不住这祥瑞之兆啊,若是若是父皇当真把你立为了太子,把皇位传于你,那你会成为衆矢之的。让你生病把你藏起来,让世人渐渐忘掉你,看到我,看到我!”
李震贪恋地摸了下李驰安的脸,“这样我才能保住你,让你生生世世平安啊。”
“只要把你的身子换给我,‘李驰安’就会登上皇位,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
李驰安被他拽住,没有动,浑身上下冷得彻骨。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掌,很轻地眨了下眼,片刻後低声问:“是我……还是这副空壳?”
他想起那碎玉纹,只是如今,何必再问。
从他生下来,至今,无数次渴望过眼前之人的爱,无数次伤过自己,好几次差点丧命,他忍受过不知多少回的皮肉之苦,每一次都能因为父亲的关心,挥挥手便过了。可到头来,竟是连一个人都没被当作过的。
“安儿乖,给我好吗?所有的准备我都做好了,只要安儿将这把刀刺进心口,一切都会没事。”
这次真的过不了了。
李驰安自嘲地笑了下,抽回手,缓缓退步。
李驰安想向外走,但是却不可遏制地想起李静姝,他没能见到母亲一面,因此在房内堆满了母亲的画像;想起幼年,李震把他领到徐侧妃处,欣喜地把他抱在怀里;想起一次次受伤一次次自残,李震匆匆看他的一眼……想起沈青冥,想起在青岚城的初见,沈青冥隔着人群擡眸看过来;想起一次次受伤後的关心,想起无论何时都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他是回来找人的,沈青冥还在等他。
李驰安站起身,向殿外走。
“李驰安,你当真以为你的命就干净吗?”
李震的话让他登时怔在原地。
没等李驰安转过身,李震便接着道:“你的命不知道有多脏,有多少人因为你而死,染上了不知道多少血,你凭什麽还占着这副命格,”
“什麽?”李驰安僵硬的身子终于动了下。
“哦,你不记得了。”李震半躺在床榻上,泰然自若,仿佛刚刚疯了般的人不是他,“你幼年有个夥伴,那个夥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