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小的孩子就被送上了前线,前线是什麽地方,那是吃人的地方,那是有今天没明天的地方。
“我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地上这里凉。”男人拽起半梦半醒的刘光辉,示意贺清舒跟上。
午後的日头足,村民们都躲在阴凉里避暑养神,对于这两个外来客他们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村子不大,他们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间小屋。
小屋不大,前身像是一件寺庙,朱红的漆还未褪尽,浅淡的香火味还萦绕在空气里。
“大哥,这是个庙麽?”刘光辉鼻子灵,他皱着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
“以前是土地庙,现在就立着几个牌位。”
男人带他们进门,屋内很干净,只是里面的香火味道更浓了,破旧衰败的土地塑前供着四个红木牌位,牌位前香火正盛。
“这是谁家的牌位,看样子不只一家供养着。”
牌位前面各色贡品琳琅满目,虽都不精致但也虔诚,只是这种情景在这物资匮乏的战区极为反常,在这种地方,人们不去求神拜佛保平安,为什麽要守着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牌位。
“只是我们村子的大恩人。”男人从香案底下抽出三只香火,郑重的点燃拜了拜,将香火插进香案里,“这是活人的牌位。”
“活人还能立牌位?”
刘光辉下意识的退後几步,一时间睡意全无,他觉得这间庙里阴森森的,甚至这个村子都阴森森的。
他和老贺不会是闯入了聊斋里的另一个世界吧,会不会他们俩一觉醒来周围都变成了白骨。
想到这里他瑟缩着拉了一下贺清舒的衣摆。
“长生牌位,生前就先让他们受着香火,给他们积德了。”
男人看着刘光辉害怕的模样心里暗笑,到底还是小孩子,还是知道怕的。
而贺清舒看着牌位上的四个名字,心头竟然涌起一丝奇异的熟悉感,那四个牌位用料并不矜贵但胜在精致,上面用黑墨依次写着“邱夏,邱云,高伍,高陆”
“大哥,他们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贺清舒心底的奇异转为不安,那种不安越发强烈,那仿佛预知到了答案。
“对,那一年我们村子闹饥荒差点全村都饿死了,是他们四个运来的粮食,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村子都是妇女残弱,也是他们帮我们重建的村子。”
贺清舒觉得身上冷极了,那是流弹擦过脸颊时都未尝感受到的冰冷。
“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村子。”
“也就没有我们。”
贺清舒的声音干涩嘶哑,一切的记忆仿佛都与那个潮湿的雨夜接轨。
雨夜,工厂,祝荣。他曾经查过那起案子的卷宗。
这夥人就是那一夜的歹徒!
“对,你们累了吧,休息吧。”
男人见贺清舒神色不好,贴心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独留贺清舒一人立在四个牌位前。
一股奇异的寒冷顺着贺清舒的腿往上爬,激得他汗毛直立,酷热的午後,这股寒到底是从何而来?
“怎麽了老贺?”
刘光辉见贺清舒一动不动的盯着牌位,像是被夺了魂。
贺清舒没有理睬,只是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根用防水袋仔细包裹好的烟,借着长明的蜡烛点燃,恭敬的放在了香案上。
奇怪的是,在无风的室内,那烟却燃得很快,烟雾萦绕与香火的白烟融为一体。
鹏城,祝荣正在办公室翻阅着芍药从国外带回来的资料,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急促的敲打着。
一声接着一声,跟催命似得。
祝荣紧锁着眉毛,很不高兴的对外面喊了一句“进”。
只是他没想到,冲进来的竟然是一向端庄稳重的大姐贺清泊,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急忙从办公椅上站起,忙问道,
“怎麽了?”
是不是那个他最不想知道的噩耗成真了。
可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却没那麽焦虑了,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坦然赴死了。
他的视线从贺清泊惊慌的脸上游移到窗边,神情重新恢复了淡漠,而贺清泊则一把搬正了他的脸,脸上还带着因过于激动而涌上的绯红,
“小荣,老三给你回电报了。”
她将手里的纸条塞进祝荣冰冷僵硬的手中,祝荣颤抖着几次才将纸条摊开,白纸黑字,只落着两个简单的符号,可祝荣一时间却怎麽也看不懂似的。
祝荣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终于看清了那两个字。
万语千言,都不如前线传来的两个字。
“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