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麽不小心?”周燕叹了口气,又笑了起来,“先坐吧,小高喝什麽?果汁?可乐?”
“请给我果汁,谢谢燕子姐!”高尔森迅速回复。
“多精神的孩子。”周燕笑了。
三人在窗边沙发椅落座,丝绒条纹布面下陷程度正好,木茶几上停了三个玻璃杯,一杯咖啡一杯可乐一杯橙汁,配套棕色直管。
“该说你回来的时间真是凑巧,最近森湖可比以往热闹得多。”周燕说。
“是啊。”成香五应道,她在思考怎麽开口问问题,本来她都想好了说法,但现在真坐在对方面前,她莫名有种多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犯事的心虚感。
“可不只是市区。”周燕顿了顿,“这几天你有到处转转吗?我听小弥说有个外国人和你待一块,这可难得,你一本地人可得带她到处逛逛。”
“是有到处走走。”成香五点头,“她叫小弗,我以前在外地认识的。”
“这名字还挺本地化,後来可得带来让我见见。”周燕说着喝了口咖啡,“难得见你有朋友一起玩,可惜小白不在,她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这个名字所指向的人成香五完全没有印象,单这样一听倒像是条狗。
见她这幅表情,周燕也明白她完全不记得这人了,无奈道,“你们小时候老待一块,後来她出去上学了你们基本上就没再遇见过,哪天见了你指定得想起来。”
这样一说成香五就明白这人应该是自己以前的同学,但事到如今,无论小初高哪张毕业照上的脸她都差不多忘完了,更别提名字。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有老是待一起的朋友,而且无论是谁,现在她见到後也无话可说了吧。
“嗯。”成香五没说什麽,只是点了点头,又擡头,“其实我来这是想问一些以前的事情。”
闻言,周燕放下了手里的咖啡,向後靠去,肩头背带向前弯起一个空。
“这可也是难得事。”她说,“问吧小五,是关于什麽的?”
“是关于那场火灾,当年与之相关的那些人现在都还在吗?”成香五问。
问题落下,小提琴乐填充了一小段人声空白时间。
“这可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小五。”周燕的声音拉得长,她看着成香五问,“这麽多年来你从没主动问过这件事,是什麽突然吸引了你的注意力?”
“最近那秦子西出狱了,我觉得他当年的判决结果有问题。”成香五给出了提前准备好的借口。
“有问题,就直到他出狱了才跑回来?”周燕笑了笑,“小五,要和你燕子姐说实话哦。”
“…抱歉。”成香五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这孩子打小就喜欢板着脸,但心里藏着事的时候倒是很明显。”周燕轻轻地放过了,“当年那证人就是我。”
这倒是真令成香五感到意外,她记得当年法庭上证人席是空的。
“那案子一审很快,按过失纵火加上自首情节,秦子西本只需要赔偿并坐四年牢。後来那律师拉着你提出二审,我给了证词,证明案发现场附近绝无易起火点,街道监控拍到火烧起来後那秦子西直接就跑了,根本没拉火警也没打算留在原地等人抓,才有了後来的结果。”周燕提起往事时看向了窗外,街道人群流动闲散,阳光也打着摆,“我没本人上庭,因为那律师对结果自信得很,说是要避免报复情节。”
“…还有这件事,谢谢,我都不知道。”成香五说。
“当年那检察官给你找了个来市立医院实习的团队做青少年心理辅导,说你可能会留下严重的心理障碍不想让你上庭,後来看你的表现她们又说你有回避性心理创伤,要赖在那强行拉你跑来跑去的律师头上。”周燕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其实我们也担心你确实如此,你当时什麽都不说,医生说你从三楼摔下来可能有脑震荡。”
高尔森惊讶到叠出了双下巴。
这些成香五倒是知道一些,毕竟她即使不住那楼里了也没搬太远,周围也还是同一批人,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态度。
可怜,可怜,这孩子真可怜。
感官的薄弱是火灾烟雾和脑震荡导致的後遗症,情绪表现少是心理创伤,一个人远行另一个城市是迫不得已。
但成香五知道不是这样的,她的表现和举动完全发自她本身,早在十五岁以前,她就是个对大多数事物都没话好说的人了。更别提她出门打工是为了挣钱,森湖市平均工资水平和公务员差不多了,看了再看房价的人会因为它们居然被置身同一单位前而笑出声来。
“那我当时应该至少说一句我没事的。”成香五说,“听上去像在安慰你们,但我当时确实没事。”
真体验过能掉颗牙的脑震荡冲击後,她就知道当时滚下来後的眩晕感只是自转导致的头晕,和在旋转木马的茶杯中疯狂打方向盘後站不稳的体验差不多。
“毕竟我们小五是个结实的孩子。”周燕笑了,“从小就身体好,力气大,小学就能从超市提两箱牛奶回家。”
“毕竟我只有两只手。”成香五说。
等周燕笑了会,成香五又问,“当年那些警察,检察官和律师现在都还在吗?”
“消防员灭了火警察才来取证,现场我问了点,她们知道的不多,那检察官是隔壁城市的,後来也没再继续关心那件事。”周燕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那位律师,实际上在二审之後依旧对结果感到不满意,她说很明显秦子西只是个顶罪的,说要给你个说法就准备继续查下去。”
记忆里那条曝光度过高的无荫之路再次出现,她还是看不清前人的背影。
“然後呢?”成香五问忽然停下来的周燕,後来那“说法”一直没给到她手上,但中间总得发生过些什麽。
“她…”周燕犹豫着,“遇上了一些事情,她没再继续查下去了。”
她看着成香五,一如当年她目送这叫她姐的孩子坐上去往其它城市的列车。
“燕子姐,那发生的事情我不能知道吗?”成香五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