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水珠越滴越密,黑漆漆的屋顶,好似有一只栖息的恶兽咀嚼着食物,发出越来越响的声音。
他的心随之而加速跳动。
“咔嚓——”
冷风倒灌,夹杂着雨水从头顶倾泄而下,瞬间就成了落汤鸡,顾不上自嘲,胡三惊恐的抱起小老虎,喊道:“爹,陈大哥,快起来,屋顶破了——”
屋顶破了,不,是房子要塌了!
话音刚落,他就两腿站不稳,险些要跌倒,刚才那声被乱七八糟的声音掩盖,他爹和陈大哥竟然没醒,胡三抱着迷迷糊糊醒来的小老虎,把他爹和陈大山推醒,“快跑!房子要塌了!”
小老虎是病了,胡老爹则是老病,身体自然的虚弱,脑子也不灵光,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还是陈大山先回过神来,迅速的从榻上爬了下去,光脚踩在地上。
窗户的框架变了形,直接破开了,外面的风呼呼的朝里面吹,大的能把人吹翻。
小老虎这时候醒了过来,没有哭闹,他一向懂事,睁着眼睛安静的依偎在胡三的怀中。
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半身体撑起胡老爹,快步朝外面走去。
水滴石穿,穿透的那一刻,证明石头内里早已腐朽,房子也是一样,但这房屋是他们才搭建的,那就只能是搭建的时候就出了问题。胡三想不通,把老父搭在自己半边肩膀上,不顾他难受,往外面冲去,此时不忍着,就跑不出去了。
屋顶破开的那一刻,这间屋子就已经摇摇欲坠,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甚至更快,几个呼吸的功夫,房梁一根根断裂,悬在门口上方,要掉不掉的。
不容胡三等待,又一次断裂,落了半截的梁木又往下塌了几分,胡三咬牙,抱着儿子,撑着老父往前冲,快出去的刹那,悬在半空的梁木像是应和似的,直直往下坠去,他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身子向前栽倒,下意识的护住儿子的脑袋,在地上打了个滚,身后响起砰的一声,雨天,连灰尘都扬不起来。
“爹!——”
胡三只觉肝胆俱裂,刚才胡老爹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的力气,用力推了胡三一把,成功的把他推了出去,而自己却被压在了废墟底下。
“轰隆——”雷电交加,映照着胡三惨白的脸。
。。。。。。
贤康王府,侍卫把这事转告给大管家,就站定不动了。这事儿又不是喜事,说不定还会被牵连,就由大管家说好了。
大管家也在暗暗后悔,早知如此,就不拦住他多问一句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赶忙将这件事告诉贤康王。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几座搭建好的房屋都塌了,周围是遍体鳞伤的百姓流民,风声、雨声、还有他们的哭声,贤康王竟也有些茫然,努力付诸流水,心里空落落的,还是幕僚提醒他,不能发呆了,得做些事情,不然圣上只会更不满。
贤康王捏紧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声吩咐下去:“丁奇,你带着侍卫去救人!把他们安排到慈渡堂里去,丁书,去请医师来,照看好受伤的流民!”
“是!”
房屋搭建了四座,已经坍塌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是摇摇欲坠,暂时喘口气罢了,贤康王大步朝还没完全坍塌的房屋走去,给他撑着油纸伞的小厮亦步亦趋的跟上,在他要靠近的时候提醒道:“王爷小心。”
贤康王站在不远处,看着侍卫顶着被砸到的风险闯进去,去搜救还没跑出来的人。
泪水混着雨水,从胡三脸上滑落,他瞥见贤康王的身影,跪倒在地上,大声的哀求着:“王爷,救救我爹吧,他被压在下面了!”
他被侍卫拦在几步之外,无法靠近,就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哀求,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周遭的人也跪了过来,一同向贤康王求助。
侍卫抬着满脸是血的流民从眼前一遍遍走过,耳边不断的求救声令他心烦意乱,眼下不是在救人吗?还求助他有什么用?贤康王忍住没动,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
曹景逸心头一动,在贤康王耳边嘀语两句,随后贤康王沉默了一阵,大步走到跪在地上的流民面前。
“快起来,你们放心吧,我保证,所有人我都会救出来的!”贤康王铿锵有力的说着。
不管怎么样,有这句话就是好的,流民最怕王爷弃他们于不顾,得了保证,先安了一部分心。
不仅如此,贤康王还亲自去就剩了半面墙没倒的房屋中去救人,贤康王府的奴才看的是提心吊胆。曹景逸唤来几个侍卫,“你们过去保护王爷,不能让王爷出事!”
连王爷都进去救人了,他们又有什么可怕的,曹景逸冷静的吩咐侍卫拦住要冲进去救人的流民,然后看着侍卫将贤康王从屋中抱出,他大喊道:“医师呢?王爷受伤了!”
-
次日一早,雨已经停了,丫鬟拿着扫把,将院中的落叶,积水给清扫了。叶子沾了水,特别难清理,必要的时候,还需要用手捡起。
天气冷的缘故,早上做的饭菜无一例外都是热菜,没有凉菜,吃下去身体也暖和了。
董玉婷翻看这些时日的账本,闲来无事,她就喜欢这样不定期的抽查一下,让底下的人紧一些,别觉得她好糊弄。
夏晴掀开帘子,说道:“朵儿姑娘来了。”
董玉婷愣了一下,没想起来这是谁。
夏晴提醒道:“是含姨娘身边的丫鬟。”
“让她进来。”董玉婷合上账本,揉了揉眼睛,前几天含姨娘挺着大肚子来给她送绣的香囊,不仅她有份,还有李念瑶的,女红还是没得挑,就是那肚子愈发大了,像是全身的营养都输送到肚子里的孩子身上了,显得她四肢犹如柳枝。
朵儿一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夫人,救救我们姨娘吧。”
董玉婷让夏晴扶她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朵儿哭道:“昨晚姨娘受了凉,今早起来脸色就发红,摸着有些烫,二夫人一大早就陪老太太去了宝光寺,奴婢就只能来求大夫人了。”
去完宝光寺,她们还要去曾府,前些天粮食没送回京城时,曾家的人还来李府借粮,让老太太很没面子。
董玉婷立即起身,让春月请大夫,带上秋荷去清风院。
含姨娘还怀着身孕,万万不能出事。
董玉婷第一次进含姨娘的屋中,里面的摆设典雅,进门右手边放着一件青釉梅瓶,床上的帷帐也是绣着玉兰花的素纱,没有逾越的地方,大概也是怕曾惠妍借题发挥。和府中的姨娘一样,只单独一间屋子,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中还放了木桌和书架,架上摆了几本书。
见她进来,脸色烫红,嘴唇发白的含姨娘挣扎着起身,训斥道:“朵儿,你怎么让夫人进来了?夫人,您快出去吧,别把病气传给您。”
董玉婷道:“不碍事的,快躺下吧,你都病着了,就别在乎那些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