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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鞭抽下去的时候,少年如蝶骨般的脊背猛地抖了一下,很快,一道血花绽于皮肉之上。
这不比抽开一张纸更困难,鞭子与皮肤接触的一刹那,便撕开了血肉。沟壑。
行刑人的手顿了顿,他一向熟练于此,机械精准地完成任务,不被哀求与痛哭所干扰,他将自己视为机器,但。。。
少年纤细的背脊正微微颤抖,苍白皮肤下,血壑横亘在那儿,
那根细弱的脊柱几乎就要折断,
与其说抽开一副画,或打碎一块玉,这更像是在对连躲避都不会的呜咽幼兽进行,施虐。。。
这麽想着,第二鞭便不由失了力道,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持鞭人猛地一惊。
自从成为黑手党,接手这种活计以来,已很久没有过了。
做这种事,必要有足够强大的心脏,否则就会被他人的情绪所吞噬,而他自信心如磐石。
不过,或许是因为对方并非那些受审的陌生人,是他的同僚,他曾见过对方几次,——[那个跟在首领身边的孩子],
也偶尔听人提起,——[是个厉害的人]。
鞭刑是黑手党中很严重的了,对于内部成员,一般只会采用降级丶调岗丶扣扣工资之类的文明社会的手段,只有真正触及戒律,例如那些叛逃丶出卖同伴。。。的家夥,
才会受到此种严酷的惩罚,而这也几乎意味着彻底的跌落与将死。
没想到,如今。。。
不知是少有的同情抑或[爬得太快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这样的感叹,出现在他心里,他摇了摇头,想起黑手党的规矩和後果,又按照之前的力度挥了下去,恢复机械般的精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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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不能视物时,知觉总会更敏锐些。
雾岛栗月很清楚这个道理,但。。。还是太痛了。
这疼痛超出了他的预期,他颤抖丶痉挛丶却无法逃离,于是想象变得诡谲,
随着那[啪嗒][啪嗒]冷酷的鞭挞声,他想象自己皮肉绽开的场景,——森森白骨冒出头,于鞭下折断,粉碎,落进空腔里去。。。
血肉被撕开口子,肾脏在抽搐中跳动,挤出汁水来。。。可还是,太疼了。
这疼痛让人几欲发狂,昏黄灯光照得他发晕,他感到眩晕,想吐。。。但,什麽也没有,
他用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他将额头抵在粗糙的水泥面上。。。可这些都没有用,毫无用处。
[啪嗒][啪嗒],
鞭声如临耳畔,又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想要计数,就像祈求某种痛苦的倒计时,但,他记不清了,
无穷无尽的痛苦混淆了他的大脑。
一会发热,一会发冷,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滴进眼睛里,激发的刺痛却竟显得微不足道,
他于晦暗中睁开眼,死死地盯着墙。
这堵庞然而沉默的家夥,伫立在他面前,俯视他,也拥有他,它们在彼此的痛苦中对视,
墙上的坑洼变得扭曲,仿佛在移开目光之时无声地移动,一如什麽不可名状的生物群落,缓慢而怪异地移动,覆在上面。
太疼了,太疼了,
不止是脊背,随着接连不断的鞭挞,他浑身的骨与肉都开始疼了起来,
最初的口子还如烈火灼烧般炙热,新的伤口便又压了上来。。。本该习惯痛苦,本应无动于衷,但。。。
理智清晰地明白,那不过是长期实验带来的无用後遗症,——由持续性伤害造成的高阈机械痛感受器阈值降低形成的痛觉过敏,以及痛觉感知神经元功能失调带来的痛觉定位和强度感知功能丧失。
于黑暗的幻觉中,他却仿佛看见伤口化为一条条狰狞蜿蜒的血色长虫,扭动着往骨缝里钻,顺着血管游移。。。深入眼下丶四肢丶心脏乃至脑子里。
[虺蛇之种,怎能逃脱地狱的刑罚。。。这一切的罪,都归于此。。。]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了小教堂,唱诗班颂唱赞歌,而他于天父与圣母的注视中,一如壁画中那些被拽入地狱的罪徒,面色痛苦而扭曲着,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