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林有别神情凝重。
许义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他拍了拍兔子,那只本来“死去”的兔子竟然蹬了蹬腿,重新动了起来。“不过是假死而已。”
周自衡呆滞住了。
之后的一切,在他的记忆里都像是一幅空中画、水中月。
林有别和许剑淳的声音像雾一样飘远了,他竟然只记得许义那双诡计得逞的、阴郁的眼神。
许义说的没错,兔子当时确实只是假死。因为周自衡这一出闹剧,林有别妥协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然而很快,他失而复得的珍宝,还是一天天衰败下去,最终倒在周自衡小小的掌心。
兔子身体的温暖一点点抽离,周自衡用尽方法却还是于事无补。
他突然意识到,许义只是用了什么方法延缓了兔子的死亡罢了,看似是假死,但其实死亡在那一天就已经预订了日期。
周自衡痛苦地闭上眼睛,感受着兔子冰冷的尸体,一滴泪从他脸颊划过。
林有别和周自衡为这只兔子做了个简单的葬礼。周自衡眼底还残存着泪光,林有别不忍,她把周自衡拥入怀抱,轻柔地拍了拍小孩单薄的脊背。
“你放心,我没有答应许剑淳的请求,以后咱们再也不和许义交朋友了,我们开开心心的和师妹师娘一起生活,好不好?”
周自衡将自己埋在林有别温暖的怀抱里,他贪恋师父的温柔,在他无父无母孤身一人的日子里,是林有别谢允和席冰漪给予了他家的感觉。
他摇摇头,挽起衣袖,轻声说:“师父,折桂印颜色变了。”
林有别陡然僵硬,她看向周自衡手臂,那支原本无色暗淡的桂花,此时已经呈现很淡很淡的黄色。
她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都怪我,都怪我……折桂印蚕食情绪,越剧烈的情绪越快被吞食……”
林有别眼泪簌簌而下,她哽咽,“如果我能阻止许义,你就不会……就不会……”
周自衡轻轻拂去林有别的泪珠,两人相拥在一起,他轻声说:“不怪你,师父。没有他我也会这样的,师父,你别和师娘师妹他们说。”
从他带着折桂印出生开始,他的命就已经注定了。许义不过是个导火索、催化剂,周自衡明白,但很难无动于衷。
少年满腔的恨意在胸口激荡,为许义,也为不得不走上既定道路的自己。
“师父,你答应许剑淳吧,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满足他、捧着他、让他得偿所愿,再让他狠狠摔下——
或许是再见许义,周自衡难得想到了些往事。那些记忆里浓烈的喜爱、愤怒、憎恨,已经逐渐远去了,成为了记忆里平淡的蚊子血。他抚摸着橙红的折桂印,目光平淡。
好奇怪,折桂印怎么还是橙红的?周自衡疑惑,为什么没有加深颜色?
他百思不得其解,靠在“驿站”的窗户边,思绪飘远。
张远寒在港口附近找了个类似于“驿站”的地方——周自衡不清楚在西合芹这种地方叫什么,但总归就是和驿站的功能是一样的。
张远寒把许义哄好后,就带着他们一行人来到这里,说是这店家与张氏有合作,乃是“御用驿站”。
席冰漪捧场地“哇哦”了一声。
霍钦却扫兴道:“御用?你们张氏也能用上这种词了?”
周自衡在一旁补刀:“也就这里是西合芹了,你看在庄兰他敢不敢这么说。”
说着,他捏了捏红尘剑,做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要是真敢说,等下朝廷就来人把他们全端了。”
张远寒讪笑:“过过嘴瘾、过过嘴瘾。”
一行人安顿好都已是深夜了,许义早不知去向,周自衡这会也懒得去寻仇。
天大地大不如自己休息最大。
他斜斜坐在窗棂之上,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臂懒散地搭在膝头,缓缓擦拭红尘。另一条长腿则垂落下来,在寒风中轻轻晃荡。
窗外漫天飞雪,北风卷着冰晶灌入周自衡微敞的衣襟,他却浑不在意。
身后燃着一盏油灯,被风一吹,摇摇欲坠。
窗外,街道早已被积雪吞没,天地间唯余一片混沌的灰白。远处的大海静伏于雪幕之后,海面上偶尔有孤灯一盏,在风雪中明明灭灭。
住在楼下的霍钦忍无可忍,他一把推开窗户,恨不得将周自衡那条晃荡的腿折断。
“大半夜,你不睡觉,到底在干什么?”
周自衡听到霍钦的声音,他向下看了看,兴致勃勃道:“霍兄,原来你也有此雅兴,看初冬雪夜?”
霍钦自楼下翻起,双手在窗沿一搭,腰腹发力,整个人便利落地翻入二楼房中。动作快得只余一道黑影,落地时却轻得像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