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客院,听竹水榭,静室。
虞欢盘膝榻边,双手结印,翠绿天医灵光如溪流,笼罩榻上半倚床头之人。
她指尖灵力已将其背部外伤尽数抚平——大乘修士本有瞬愈创口的强悍恢复力,外伤原不需费心,只是谢无泪神通反噬过重,暂失自愈之力。
此刻皮肉已完好如初,未留半分疤痕。
真正棘手的是内伤。
他脖颈一侧至锁骨,冰裂纹路盘踞,挥之不去,是溯命反噬、气血逆行所致,泛着幽蓝光泽。
虞欢凝神屏息,将一缕治愈灵力小心翼翼探入谢无泪心脉深处。
甫一接触,便如坠冰火炼狱。
一股至寒霸道之力盘踞丹田心窍,凝成冰壁,疯狂冻结、排斥外来生机;冰壁之下,竟囚着焚天煮海般的暴烈业火,正猛烈撞击壁垒。
冰火两股极致之力激烈对冲,每一次碰撞都形成恐怖漩涡,瞬时撕扯、吞噬虞欢的治愈灵力。
虞欢被瞬间弹开,方知这绝非寻常神通反噬,更似神魂道伤!
她额角渗汗,不死心再催本源之力,翠绿光华大盛,试图突破冰火屏障,却适得其反。
谢无泪体温骤升,似有业火焚身,肌骨却愈发苍白冰冷,几近透明,唇色反显鲜红。
冰火对冲因外力介入骤然加剧。
「啊啊啊!坏女人下毒手了!她定是修了雷霆妖法,把主人电得发抖了!快去狠狠惩罚她!!!」
静室角落,一柄修长的剑剧烈嗡鸣,意念在识海内凄厉尖叫。
“唔……”谢无泪勉力掀开眼帘,瞳光涣散,辨清虞欢动作后,倏然抬手,按住她覆于心口的手。
他眉心微蹙,以意念压制剑灵躁动,轻轻推开她的手,强忍剧痛:“殿下,停手……”
声线沙哑,与平日冰泉击玉般的清冽判若云泥。眸底翻涌混沌与灼热,转瞬又覆上冰霜。
他道:“溯命反噬……叠加旧创……外力介入……徒增凶险……静待平复…即可…”
虞欢抽回手,心头震惊又无力——那些神魂道伤竟是旧创?
她的地阶神通,在这天阶反噬与陈年道伤面前,竟束手无策。
“可大人您……”
“习惯了。”谢无泪微阖双目,长睫投下阴影,掩去眸底痛楚,“我无妨,劳烦殿下了。”
他既言明只能硬抗,强行施为反成祸端。
且他伤得越重,虞欢突破大乘、寻觅生路的时机便越多。
她心头微动,“那大人安歇?我先告退。”
然转身刹那,一股无形威压弥漫开来,填满静室,令空气凝滞。
虞欢顿步,回头望去。
床榻上,谢无泪仍闭着眼,似已沉沉睡去。
但那威压清晰昭示着他的意志——未允她离去。
虞欢一惊,望着他惨白的脸颊,心头升起一股无力与彻骨寒意。
重伤至此,竟还强撑着监视她?这份执着,藏着刻骨的怀疑与掌控。是怕她借秘法遁走?在他眼中,她早已是内奸,唯有亲手禁锢方能稍安!
“大人?”她试探道,“您伤势沉重,我恐扰您清静,先行告退?”
寂然无声。
唯有他微弱却匀整的呼吸,那苍白破碎之态,恍若雪野濒死的白狐,凄艳而矜贵。
虞欢寸步难移,默然无语。
余光忽然瞥见门口墙角斜倚一物——
那是一柄细长的剑,通体霜白,虽未出鞘,鞘身却剧烈震颤,似有沛然之力欲破鞘而出。
虞欢微惊,自然识得此剑——位列上古四名剑之一,乃上清仙宗第九峰镇脉之器,传承万年,据传为初代人皇座下武王断剑重铸,曾饮百万妖魔血。
这半月来谢无泪从未佩剑,倒不符他霜绝剑主之名,她原以为此剑或存放于别处,竟不知被他就这么随意扔在墙角,方才进门时竟未留意。若非此刻剑身震颤不止,她甚至可能就此忽略。
门外忽传叩门声。
谢无泪眼睫微颤,似被唤醒一丝清明:“……进。”
门开,降妖司副指挥使秦狰现身。他身材高大,肤色黝黑,五官周正,自带凛然正气,唯双目格外灵动,透着机警。
见虞欢在侧,他眼中掠过意外与探究,抱拳行礼:“大人,圣女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