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泪随手接过蛊盒,指尖抚过盒身巫纹,幽光随之明灭:“总不能让它扰了殿下破境。”
虞欢心知肚明,他取蛊绝非关怀她的道途,不过是怕蛊力干扰,导致她陨落于破境当中,坏了他引蛇出洞的谋局。
断情蛊乃极道宗开宗老祖遗留,专克“情劫乱道”,传承万载,仅剩此一枚,是护持道统的根基之一。
更因蕴有渡劫境老祖之力,纵是大乘巅峰乃至渡劫修士,也能被其斩尽情丝,不留余韵。
穿书三百载,极道宗早已是她的归宿。如此至宝,更是老祖遗泽,岂容外人染指?谢无泪此举,在她眼中与明抢无异。
她抬眸:“断情蛊关乎宗门根基,纵有风险亦当由宗门自行决断,大人此举,恐欠妥当。”
秦狰忙在一旁打圆场:“并非有意插手贵宗内务,实是当前形势复杂,殿下安危不容有失,大人也是为查案大局考量,只是暂且代为保管,待风头过了,自然会归还贵宗。”
虞欢默然——大局二字永远冠冕堂皇,若为此,别说一枚断情蛊,便是整座极道宗被降妖司收并,也无可指摘。
秦狰还想开口,谢无泪抬手止住他,忽而轻笑,那笑意清浅却令人不寒而栗,“殿下是很需要此物?”
虞欢一怔,一时之间不明其意,她何时说过需要断情蛊?
她无情可斩,更无须斩他人之情。
他眼底映着漫天雷雨,似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担心我斩情证道?”
虞欢又是一怔。
他竟将她对宗门的维护,曲解成了对他的忌惮?
以为她不愿交蛊,是怕他修炼那斩情之道,想伺机用蛊反制他?
可原书之中,他分明是直接拔剑斩她,何来斩情证道?
何况连叶淑窈都咬定他修的是太上忘情……她从未往斩情那方面去想。
然而一个更悚然的念头骤然攫住她——
剧情似乎正以另一种方式应验。她的必死结局未必会变,但死法却可能更改……未必不会从“拔剑”变成更曲折、更残忍的形式。
她越想越惊,心神沉入这可怕的推想中,心念飘飞不定,一时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忘了回应。
天际雷光翻滚,骤雨借风势抽打树冠,榕花纷乱砸落。
长久的沉默,近乎默认。
谢无泪低头望着她,雨珠顺着他颊边散落的发丝滑下,沿冷白下颌滴坠成线。
又是一阵沉默,他忽而轻嗤,移开视线,对秦狰道:“外面都传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秦狰身子一僵,心知他问的不是降妖司散出的流言,而是那些不堪的揣测,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回大人,外面说……说您为突破渡劫,选中圣女作那炉鼎,设计引诱她动心……待她情根深种、毫无防备之时,便抽其修为根基,用她的神魂精血祭道……”
越往后说,秦狰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他偷眼觑向那张毫无波澜的侧脸,只觉周遭空气冷凝,连外界的疾雨惊雷都似戛然停滞。
“殿下信了?”谢无泪再度看向虞欢,电光撕裂雨幕,照出他眼底一片深寂。
“……”
沉默又深一重,雨打榕叶之声愈发刺耳。
见她仍不语,他轻嘲:“怕了?”
“……”
直到一道惊雷炸响耳边,虞欢才蓦然回神。
她何曾信过那些流言?
她所惧的,从不是流言,而是流言背后那个终将视她为罪人、予以斩除的他。
她正要开口,眼角余光却瞥见他眼底那亘古般的平静似生出一丝裂痕,一缕极淡的痛楚倏忽掠过,快得让她疑心是电光晃了眼。
不待她细辨,谢无泪翻掌间,一滴殷红精血已落于墨玉盒上。
盒身巫纹骤亮,“咔嗒”一声,盒盖滑开,露出内里一条通体雪白、却缠缚着不祥血丝的蛊虫。
未待虞欢与秦狰反应过来,他已引动那蛊虫,径直按向自己心口。
虞欢:“?!”
秦狰:“!!!”
虞欢瞳孔骤缩,下意识探手去阻拦,却晚了一步,指尖只擦过他冰凉的袖缘——
蛊虫触及皮肉,霎时化作一缕血红幽光,没入肌理,消失无踪。
“……?”
她只觉得心头一抽,这宗门至宝、老祖遗泽,竟就这样被他轻易纳入体内?!
秦狰更是如遭雷击,惊呼出声:“大人!您这是——!”
不是要代为保管吗?怎么还用在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