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贵姓?”
“无名无姓,将军若嫌麻烦,就叫‘李助’。”
“金剑先生,”范正泓指节轻叩案面,“你方才那句‘先后一乱,阴阳倒悬’,可有解法?”
“有。”铜剑用指甲在酒面画一道弯弧,“先见宋人之血,后见辽人之血,便可倒转回来。”
王舜臣按刀冷笑:“难不成让我等先杀自己人祭旗?”
“杀谁都是杀,”道士右眼灯亮,“只看杀得值不值。”
范正鸿抬手止住王舜臣,继续问:“先生既投军中,可肯起一课,指一条明路?”
李助咧嘴,露出那个漆黑的豁口:“明路没有,死路倒有一条——将军敢走,贫道便陪。”
“怎么走?”
“改道。”道士忽然伸指,蘸酒在案上划出一道歪线,从滹沱河斜插西北,经飞狐陉,直扑蔚州。
“蔚州?”王舜臣皱眉,“那已越过代州军辖地,是辽人西路副帅萧庆的粮台。孤军深入,一旦被困,连尸骨都运不回。”
“所以叫死路。”铜剑抬眼,右瞳里灯火乱跳,“但萧庆此刻正率精骑东移,迎击折家军,蔚州空得只剩老弱。将军若敢以三日急行,焚其积聚,则辽人西路三月无粮,东路虽胜,亦不能久。届时再返身击其疲卒,燕云可窥。”
范正鸿沉默片刻,忽道:“先生与萧庆有仇?”
道士哈哈大笑,笑声像锈钉刮过铜镜,刺得人耳膜生疼。
“将军只问胜负,莫问私仇。”
范正鸿起身,踱到帐口,掀帘一线。雪仍下,远处皇城方向的天,被火光映得微微红,像一块烧到透明的铁。
“王舜臣。”
“在。”
“传令——改道飞狐陉,目标蔚州。敢泄者,斩。”
王舜臣深吸一口气,抱拳而去。
帐内只剩两人。火盆“啪”地爆出一粒火星,铜剑低头抚剑,铜钱相击,叮当作响。
“将军不怕我诓你?”
范正鸿回身,左臂血已滴到靴面,他却笑得极淡:
“先生若骗我,我便先杀先生,再杀自己,把两条命都留在蔚州,也算不负此行。”
道士右眼灯火一跳,终于露出一点认真的神色。
“将军,你比京城那盏‘可’字,重得多了。”
范正鸿屈指,在剑脊上轻轻一弹,声音清越,像替雪夜开刃。
“先生,”他低声道,“明日此时,若我还活着,便请你喝第二碗酒。”
“若死了呢?”
“那就烦先生把我的血,带回汴梁,滴在皇城根下。”
铜剑起身,铜钱剑哗啦一响,像替这句承诺押上尾韵。
“善。”
帘帐落下,雪声骤紧,铁骑改道的号角终未响起,只在黑暗里,像一条悄悄滑向深渊的锁链,出极轻、极轻的——
咔啦。
王舜臣一怔:
“将军信那疯道人的话?”
“我信命,”
范正鸿拨马,黑氅扬起,像一面碎裂的旗,
“但更信命可以被刀劈成两半。”
铁骑再次启动,却不再是一条笔直的黑龙,而似巨蟒伏草,悄然折向苇荡。
雪片落在铠甲上,不再化水,竟结出一层薄霜,像替每副铁甲再铸一层更冷的壳。
最后一骑掠过原地时,枯雪里已找不到驴蹄印,只剩一枚被踩扁的铜钱,
——“崇宁通宝”四个字,被马蹄从中劈成两截,
一半尚见“宁”,一半已没入泥,
像一句没说完的谶语,
被黑夜生生掐断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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