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映儿,母後对你是放心的,只是尘世万般人,魑魅隐其形。不代表别人知晓此事,不会拿此大做文章。”
她抚摸着林佳映儿的手背,问,
“映儿可否与母後说说,是谁将此事告知于映儿的呢?”
林佳映儿想到小明子那柴瘦的身板,轻咬着唇,支吾道:“恕儿臣不能如实奉告。”
“儿臣答应过他,不将他的名字告知于旁人。当然也请母後放心,他说他已然知晓此事许久了,如今向我道来,不过是觉得自己寻到了能求些黄白之物的法子,大抵……是没有别的心眼的。儿臣已经尽可能满足他了,他心愿得偿,必不会再生歹念。”
楚仁殊唇边的笑凝重起来,将林佳映儿的手放开,摆摆手,
“也罢,也罢。既然你有法子替哀家遮掩,哀家也就放心了。你回去吧。”
“儿臣告退。”
“嗯。”
楚仁殊背过身,一步一步踩着脚下的台阶往上走。
太後座下,共九层台阶。
原是七层,但後来大权在握,楚仁殊为了警示自己这一路的艰辛,命人擡高至九层。
九族人命,九月怀胎,九年隐忍。
脚下踩着这些年走过的路,楚仁殊高高地仰起头,坚定地盯着那一方宝座,它华贵丶冰冷丶至高无上,给予了她从未有过的权势和尊荣。
楚仁殊眼神微动,缓慢地侧过头,目光渐渐带上杀气和血性,似猎豹般咬着林佳映儿的背影不放。
从段家九族的鲜血开始,她楚仁殊便再没有回头路了,她只能往前看,只能往前走,摒弃世俗规矩对她的约束,摒弃一切道德礼法言说的对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要淋着血,踩着骨,走到万人之上,无人之巅。
当年楚仁殊被送去金台寺时,齐宁道并没有明说,她要在那带发修行多久,只是在她嫁入宫中,杀死“瑾”的那天,红帐之内,云雨之间,齐宁道抱着她的肩膀,粗喘着气,在她耳畔说,她既然成为了他的妻子,那麽有朝一日,他总会接她回去的。
总会回去的。
坐着轿辇离开的时候,看着斑驳的宫墙,楚仁殊念了一路。
齐宁道的怀抱那样温暖,那样宽阔,他与她说的情话又是那样缱绻,她以为他不会让自己等太久的。
第一年,楚仁殊吃糠咽菜,每日站在寺门前眺望姜王宫的方向,满心虔诚。
事实证明,她楚仁殊到底不是什麽能吃苦的人,整整一年,宫中都没有传来什麽消息,第二年,再对着那寡淡的斋饭,她只剩了满腔的怒火。
旋即楚仁殊生了筹谋後路的心思。
楚仁殊容貌虽不是顶顶出衆,令人一眼倾心,终生难忘,却也有几分姿色。
她自小清楚以色侍人难得终生好,眼下却不得不抓紧大好年华,以美色为自己铺路。
每日在佛前念经时,楚仁殊时常偷偷睁眼观察香客,然後她就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薛清。
楚仁殊曾经听父亲提起过薛家。
薛家百年基业,家风严谨,世代忠良。
赵越在位时,民不聊生。曾有幕僚,甚至好几位大臣向薛清父亲薛殇谏言,薛家有兵,若此时杀入宫中,休止乱世,定得民心,他们甘愿辅佐。
可薛家骨血生的贯来都是忠心纯臣,无有龙相,一朝有运有兵,面对水到渠成之事,却还是忐忑犹豫不已。
不光薛殇犹豫,薛清也犹豫。
于是这犹豫之间,齐远捷足先登,杀入乾都。
薛家见状,也无有不甘,将先前的犹豫利落地收拾好,心甘情愿地又辅佐起新帝。
後头有心之人将当年一事上报,随口一诌道薛家野心勃勃,对王位生了觊觎之心。
但薛家实在卖力,将薛家军的虎符又制了一块,特意呈上,准王上随意调遣,有此举表明立场,此後任凭他人如何挑唆,薛家都屹立不倒。
听得薛清来此小住,是为躲避家中的说亲。
楚仁殊主动领了洒扫的差事,打扫到薛清的房间时,特意将自己从前的绣帕丢在他床上,随即出了门,在不远处等着。
待薛清一走进园中,她便撒腿,绕着花圃小跑起来,一路跑,一路往花圃里翻看做出着急寻找的样子。
然後不经意擡头,看到薛清时,惊喜地眼神一亮,跑到他跟前,双手合十先道一声“阿弥陀佛”,焦急道来:“施主打扰了,我是今日负责洒扫禅房的,但是无意间落了一块帕子,那帕子对我来说实在重要,若是施主见着了,务必还给我。”
薛清和善回应,“敢问师傅法号?”
“我……我没有法号,师傅说我尘缘未了,并未给我起法号,施主唤我仁殊即可。”楚仁殊道。
薛清觉得此名有些熟悉,却并未确切想起对应的人物,默默记在心里,他推门而入,楚仁殊在这附近徘徊,竖着耳朵听身後的动静。
没过多久,沉沉的脚步声靠近,
“我房中榻上有一绣帕,仁殊师傅来看看,这可是师傅要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