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洮和江抚明年岁差不多,身形差不多,而今江允洮站在高一层的台阶上,江抚明要给她戴簪子本就费力些,稍稍踮起了脚,偏偏江允洮的头一歪再歪,江抚明的手在後头怎麽拼命追都没用,江抚明干脆上手掰过她的脸,
“你低一下头。”
江允洮刚刚正听得起劲呢,那两个婢子说晓霞近来似乎在跟门子眉眼传情,突然被江抚明掰着头转回去,她愣了一下,旋即听话地低头,让江抚明帮她簪好簪子,这麽一来,视线下移,江允洮看着两人的裙摆被风吹得缠在一起,眼睛快速眨了两下。
“好了。”
江抚明调整了一下,脚後跟刚落回地面,江允洮就拽着她的手往屋里走。
走到梳妆台边,江允洮也没松开江抚明的手,单手费劲地翻找,最後取出一方小木盒,这木盒与江抚明刚刚拿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江抚明看到的第一时间也是难以置信。
江允洮单手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簪子,举到江抚明跟前,
“喏,总之很巧,我也跟你准备了及笄礼物,也是漫笙阁的,与你送我的簪子一模一样。”
“其实我买这支……是因为它是漫笙阁里最便宜的了。”江抚明十分惊喜,可是又怕担不起江允洮的夸赞,直言道来自己选择这支簪子的原因。
“这就更巧了,我买它也是因为它是漫笙阁里最便宜了,就这我还攒了好久的钱呢。”
江允洮噗嗤笑了声,指挥道,
“行了,这回换你低一下头了,我给你把簪子戴上。”
戴好後,两人挤到铜镜前。
因为铜镜小,要是贴在镜子前照,根本括不下两个人的脸,于是她们手挽手并排站在离铜镜一米远的地方,稍稍弯腰,脸贴着脸照镜子。两人五官生得一点不像,可此时又好像是从一个肚子里钻出来的亲姐妹,嘴角翘起的笑一般无二。
“江抚明,十六岁生辰快乐!”
“江允洮,也祝你十六岁生辰快乐!”江抚明道,“我们这算是偷偷办了一次及笄礼吗?”
“你要这麽说……也可以,但要算正经的及笄礼的话,等会我俩还得帮对方把头发盘起来。对了,新的一岁了,你有没有什麽心愿?”
“心愿?我想想啊……我希望你以後都别打我了。”
“喂!江抚明!你这是什麽生辰愿望?哪有你这麽许的?而且弄得我好像天天打你似的……我哪有这样嘛!江抚明,都十六岁生辰了,这麽重要的生辰,要办及笄礼的生辰,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就不能想个好点的吗?”
江抚明默了默,眼睑微敛。
再好的心愿,她是不敢想了。只盼江信成能够正常当个人就行了。
江抚明却没将这些说出来,怕扫兴,扯扯唇,笑道:
“你容我再想想,想好了我再跟你说,那你呢,有没有什麽生辰愿望?”
“我啊?”
江允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臭美地扭了扭头看簪子,又嘻嘻笑了起来,
“还是同去年一样俗气呗,没什麽新的念想。就希望我新的一年能够有更多的新衣裳穿,更多的新首饰戴,更多的欢愉,更少的忧愁。嗯,就是这样。”
江抚明闻言,偏头看她,“又是这个生辰愿望,你不会这麽许生辰愿望许到老吧?”
江允洮认真地想了一下,然後认真地点了下头,“嗯……还真有可能。”
……
及笄礼这天,由着家里有两位女娘及笄,江信成与苏湘玉两人商量过後,苏湘玉负责给江允洮梳发髻,江信成负责给江抚明梳发髻。
打从坐到江信成跟前,江抚明便觉得不舒服,但念着今日行及笄礼,江抚明本也没想闹事,但要不是江信成梳好发髻以後,贴在她耳畔向她介绍,
“这是我母亲留下来,让我交给她未来儿媳的簪子,如今给你了,抚明,及笄礼安乐。”
说完,他去握江抚明的手,江抚明躲了几次,最後却还是被江信成一把抓住,牵着她从椅子上站起,面向前来观礼的衆人。
台下喧闹一片,江抚明血液倒灌,脊背发凉,突然觉得别人的笑脸是在哭丧,别人的祝词是在哀悼,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江信成为她簪上的那支簪子。
江抚明用馀光往旁边瞥了眼。
江允洮而今很开心,苏湘玉牵着她的手,亲昵地为她拢起耳边的碎发。
见此情状,江抚明试图忍着不发作。
她不想毁了这天。
可江信成的手指不停地摩挲她的手指,他的肘臂靠过来贴着她的肘臂,他的肩膀抵过来靠着她的肩膀……
笑脸在下面晃……
祝祷词满天飞……
巨大的喧闹像是无数根手指,在弹拨江抚明脑中早已绷得快要断裂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