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西南迪一点不在意。
他也不是第一天被多弗朗明哥这麽嫌弃了。多弗朗明哥从小就嫌他又笨又胆小,哪怕母亲常常护着,罗西也没少被哥哥逮着骂。
骂归骂,可多弗朗明哥小时候起就是骨子里的霸道护短,没真的欺负过他,离开玛丽乔亚之前也没让他被别人欺负过。兄弟俩自有一套相处模式,一点口头干仗谁都不会在意。
就是有点新鲜。罗西南迪想。
因为他才後知後觉地发现,重逢之後,这是多弗朗明哥第一次和以前一样肆意地嘲笑他。刚回来时,多弗朗明哥甚至连他的过往都没有细问。罗西南迪准备的那些说辞都没用上。
而多弗朗明哥只是真情实感地认为他弟弟十几年如一日的不争气,长这麽大个儿,还是笨拙得让他看着就想骂。
蠢弟弟长大以後除了不能再说话,仿佛能干可靠许多。但多弗朗明哥却总觉得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废物,废物得他都懒得再吩咐他多干点什麽。
现在看来,刚回来的那点干练劲儿全是虚的,面上光。
可就偏偏是这个废物弟弟先找到他。
跟他十几年的老干部没能第一时间找着他,分开十几年的同胞兄弟却宿命一般迅速精准地摸了过来。正如前十几年兜兜转转,还是莫名其妙回到他身边。
炉子太小,室内温度还没回升,身上每一道伤口都在作痛。他不想再说话,往後靠在墙上假寐。
悬在空气中的细丝突然被微弱的气流带动,仿佛蝴蝶扇动翅膀,轻柔地拂过他的耳垂。
兄长。
多弗朗明哥掀起眼皮,目光如电。
罗西南迪借着昏暗给自己喉咙禁了个音,尝试着发出两个气音音节。
那人隔着墨镜看他,脸上没有表情。
兄长啊…他很多年没这麽喊过了。
罗西南迪动动嘴唇,又重复了一遍口型,不过这次没有带动喉咙声带,没有再发出一丝声音。静默的,像那段被封印的时光。
兄长没应。
罗西南迪挠挠脸,垂下脑袋从身上摸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银白色压缩袋。撕开顶部往已经烧开水的罐子里倒。
微辛浓郁的食物香气霸道地在小小的空间内散开,引得另一个人注目。
卤蛋卤肉卤丸子卤大排,从真空压缩包里面挤出来可以一罐子格外丰盛的食材。
这是莉娅在北海仅有的两家港口小铺子里出售的卤味包,自选豪华套餐款。把里面自带的一点卤水也挤干净,罗西南迪又掏出一支小叉子翻搅使食物不粘连。
莉娅的铺子开在北海人流量第二和第三大的港口,现阶段收集情报能力有限,主要还是打响産品名声,找商路赚钱。
在千辛万苦毫无破绽地联系上罗西之後,囿于现状也只能让他时不时来报个平安,改善一下夥食解解馋。递消息什麽的莉娅是不想了,罗西能先把自己顾好,她就谢天谢地。
罗西南迪跟着堂吉诃德家族到处流窜,还时不时领着均跑去看病,能去小店的频率也不高。每去一次都是吃完喝完再抱走一堆。
这包豪华卤味是他一直没舍得吃的仅剩的存货,店里现挑食材现加工真空压缩,每一块卤味都是他自己挑的,结果没能自己吃上。罗西南迪一边搅拌,一边开始考虑下回过去再选点什麽外带。
他们现在身处垃圾岛,找个干净水源都费劲,更别提其他什麽能吃的东西。多弗朗明哥身负重伤,罗西南迪前些时候光忙着给他包扎伤口,逃避贵族的追杀和海军搜查,算一算整整两天都没吃东西。
等罐子里的汤水第二次沸腾,罗西南迪把罐子用一块厚布包裹好,插上叉子递到多弗朗明哥面前。
多弗朗明哥没接罐子,他又变回那副懒洋洋的架势,直接连着一颗卤蛋把叉子捏起来往後靠去,下颚线上一小块刮伤结着细细的血痂。
卤蛋色泽浅棕,咸淡适中,咬开弹滑柔嫩的蛋白,半流质的浓稠蛋黄缓缓流淌,与浸透了醇厚香辛料的蛋白混合,在嘴里绽出一股独特的甘香。
两口咬完一颗蛋,多弗朗明哥心下满意。鸡蛋他爱吃流心的,罗西南迪只有这点和他相像。
他淡淡一瞥,罗西南迪只好继续捧着罐子,往前凑了凑,方便懒惰的兄长食用。
封闭的小屋内,空气逐渐温暖。罗西南迪垂眼盯着罐子里的食物,在橙色火光的照耀下,里面一块块散发着热气与香气的荤卤晓得柔软而纹理分明,十分可口诱人。
唉,好香啊。
多弗朗明哥慢条斯理地嚼着鱼丸,冷眼看他的蠢弟弟无知无觉凑得越来越近的头颅。半晌,他探出手去。
罗西南迪发着呆,鼻子一凉,粗糙的触感一带而过,刮疼鼻梁上那道进门时被割伤的小血口,刮走那道渗出来的细细血线。
长而有力的指节被手指轻轻一拈,淡淡的血痕瞬时揉散在指尖。
罗西南迪懵懵然听见他兄长低笑一声,语气慵懒:“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