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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破茧成言（第1页）

凌晓籼那带着探究意味的短暂造访，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了宁以卿的心头，让她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都有些心神不宁。她反复回想当时的情景，自己和阿海十指相扣的亲密，以及阿海那毫不掩饰的占有姿态，在旁人看来，无论如何都出了“表兄妹”的界限。晓籼那么聪明细致，会不会已经看出了什么端倪？

这种担忧让她在面对阿海时，多了一份刻意的疏离和审视。她不再轻易让他靠近到可以十指相扣的距离，在他试图模仿那些“浪漫连招”时，也会更加坚决地制止。阿海对此感到困惑和委屈，那双蔚蓝的眼睛里时常弥漫着不解的雾气，像被乌云笼罩的海面。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宁以卿”忽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但他依旧固执地、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仿佛她是唯一能指引他方向的灯塔。

然而，宁以卿和皮小丹都未曾预料到，这种无形中施加的“距离感”和外界刺激（比如凌晓籼的出现），如同施加在蛹上的压力，反而加了内部某种惊人的蜕变。

阿海的学习能力，从来就不局限于肢体动作。他就像一块极度干燥的海绵，以前是无意识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图像、声音、气味、触感。而现在，这块海绵似乎终于达到了饱和的临界点，开始尝试挤压、重组，并释放出一些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最先察觉到变化的，是皮小丹。

那是一个午后，宁以卿在学校有课，皮小丹窝在客厅沙上码字，阿海则坐在地毯上，摆弄着宁以卿留下的一盒彩色铅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胡乱涂抹，而是尝试着将不同颜色的笔按照他理解的顺序排列，嘴里无意识地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皮小丹起初没在意，直到她听到一个相对清晰的词语，从一个完整的短句中蹦了出来。

当时，皮小丹正写到主角遭遇困境，烦躁地抓了抓头，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这剧情真是卡得我没脾气了。”

旁边安静摆弄铅笔的阿海，忽然抬起头，看向皮小丹，那双蔚蓝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道光。他歪了歪头，像是在处理这条语言信息，然后，他用一种略显生涩、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的语调，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卡住了……不好。”

皮小丹敲击键盘的手指猛地僵住，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阿海。

不是模仿电视剧里的台词！不是重复她们说过的话！这……这是基于情景的、自主组织的语言！

“阿……阿海？你……你刚才说什么？”皮小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结巴。

阿海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惊讶。他重复了一遍，这次稍微流畅了一点：“卡住，不好。不要……烦。”

他甚至尝试表达安慰的意思！

皮小丹猛地从沙上弹起来，也顾不上码字了，冲到阿海面前，激动地抓住他的肩膀（立刻引来阿海不满的蹙眉和后退）：“我的海神爷爷！你会说话了？！不是学舌，是自己在说话？！”

阿海被她激烈的反应吓到，往后缩了缩，但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似乎自己也对这项新获得的能力感到有些混乱和不确定。他指了指皮小丹的电脑屏幕，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努力组织着词汇：“这里……卡。想……通。”他想表达的是，理解了她“剧情卡住”的状态。

皮小丹激动得几乎要尖叫，她强忍着兴奋，尝试引导他：“对！卡住了！通不了！阿海，你还想说什么？”

阿海看着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调动脑海里储存的词汇碎片。然后，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排列的彩色铅笔，轻声说了一句：“颜色……好看。像……海。”

不再是简单的名词堆砌，而是带有比喻和感受的句子！

皮小丹彻底确认了，阿海的语言能力，正在生质的飞跃！从模仿到理解，再到初步的创造性表达！这简直是……奇迹！

当宁以卿下课后，带着一丝疲惫和依旧未散的心事走进皮家时，迎接她的，就是皮小丹如同中了彩票头奖般的激动面孔，以及阿海那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蕴藏着千言万语的蔚蓝眼眸。

“卿卿！惊天大新闻！”皮小丹一把拉住她，声音都在抖，“你家海豚……不，你家表哥！他进化了！他会‘说话’了！真正的说话！”

宁以卿一愣，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看到阿海已经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扑过来抱住她或者启动连招，而是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她。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光芒，有关切，有依恋，还有一丝……试图沟通的迫切。

他伸出手，没有强硬地抓住她，而是轻轻碰了碰她微蹙的眉心，就像那天在海边他做的那样。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点他特有的、干净的磁性，但语调不再是模仿来的古怪腔调，而是他自己组织起来的、略显缓慢却无比清晰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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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卿……不开心。”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是模糊的“呜”或模仿别人的称呼。“为什么？”

宁以卿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阿海，看着他那张写满认真和担忧的俊脸，耳朵里回荡着他那简单却直击心灵的问句。

他……他在问她为什么不开心？他不仅会组织语言，还在尝试理解她的情绪？！

“你……”宁以卿张了张嘴，却现自己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暖流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热。

阿海见她没有回答，似乎有些着急。他努力搜索着词汇，试图更准确地表达：“有人……欺负你？”他想到了皮一夏偶尔的吵嚷，想到了那天出现的凌晓籼（他似乎本能地不太喜欢那个安静的女孩），眉头紧紧皱起，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属于掠食者的锐利，“告诉我。我……保护你。”

“保护你”。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宁以卿的心上。所有的担忧、疏离、刻意保持的距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看着眼前这个从海里来的、懵懂又纯粹的生灵，看着他以惊人的度成长，看着他努力地用刚刚获得的语言能力，笨拙却又无比真诚地想要驱散她的烦恼，想要“保护”她。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看到她流泪，阿海彻底慌了。他手忙脚乱，想碰她又不敢，蔚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无措和心疼。他学着以前宁以卿安慰他的样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极其轻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珠。

“不哭……”他的声音带着急切的安抚，“以卿，不哭。海……不喜欢。”他指了指窗外大海的方向，试图用他最喜欢、最觉得安心的事物来安慰她。“去看海？我……陪你。”

从简单的词汇，到短句，再到带有逻辑和情感的连贯表达！他甚至开始尝试提出建议！

皮小丹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捂着嘴，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不仅仅是语言能力的突破，这是情感的互动，是意识的觉醒！

宁以卿看着阿海那焦急又笨拙的样子，看着他那双盛满了自己倒影的、无比纯粹的蓝眼睛，破涕为笑。她摇了摇头，主动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为自己擦泪的手。

“没有不开心。”她声音还有些哽咽，但嘴角却扬起了释然而温暖的弧度，“没有人欺负我。阿海，谢谢你。”

阿海感受到她手的温度和笑容，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他反手握紧她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让阳光都失色。他似乎终于确认了他的“宁以卿”恢复了“正常”。

“嗯！”他用力点头，像个得到奖励的孩子。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看着她，眼睛亮晶晶地，又创造了一个新的句子：

“以卿笑……好看。我喜欢。”

这一次，不再是模仿，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感受，用他刚刚掌握的、还略显稚嫩的语言，清晰地表达了出来。

宁以卿的脸颊再次染上红晕，但这一次，她没有躲避，没有羞窘，只是任由那股暖流在心间荡漾开来。

她的海豚，不再只是沉默或模仿。他破茧成“言”，开始用属于他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又坚定地，闯入她的世界，叩击她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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