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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欧阳老师与杨阳（第1页）

先锋实验小学的主干道上，预备铃的尖啸如同无形的鞭子，将原本就沸腾的人潮彻底抽打成一片失控的湍流。书包、胳膊肘、奔跑的鞋跟、惊叫和催促……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洪流。艾克拉着艾雪的手腕，像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艇，在汹涌的推挤中艰难前行。他琥珀色的眼眸里燃烧着被强行压抑的冰冷怒火，每一次被迫停顿、每一次意外的碰撞，都像在精密仪器上刻下无法容忍的划痕。艾雪被他几乎拖拽着，手腕被攥得生疼，浅蓝色行李箱的轮子在粗糙地砖上疯狂颠簸，出濒临散架的呻吟。她只能努力跟上，目光仓惶地扫过周围一张张陌生而急迫的脸，后脑勺那颗由艾克笨拙绑上的蓝色小毛球，在混乱中剧烈地上下跳动。

就在艾克咬着牙，试图强行绕过前方一个拥堵的漩涡时，一个斜刺里冲出的高大男生为了抢时间，猛地撞向艾克拖着的深灰色行李箱侧面！

砰！

撞击的力道极大。艾克只觉得手臂一震，沉重的行李箱瞬间失去控制，脱手飞出，带着一股绝望的惯性，直直朝着路边水泥花坛坚硬的棱角撞去！那里面装着快乐星球带来的、绝不能暴露的核心仪器！艾克瞳孔骤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计算着拦截的可能性——零！距离太近，度太快！

就在冰冷的绝望即将淹没他的瞬间——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与周围混乱截然不同的从容和稳定，如同早有预料般，凭空出现在行李箱飞行的轨迹上。没有炫目的动作，只是精准地一托、一引，手腕轻巧地卸去那股冲力。沉重的行李箱如同被施了魔法，稳稳地停在了距离花坛棱角仅剩毫厘的地方，轮子甚至没有出多余的声响。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艾克猛地抬头，撞进一双温和含笑的眼眸里。那眼睛像秋日午后被晒暖的琥珀，清澈而沉静，清晰地映着他自己此刻惊魂未定、还带着一丝未来得及敛去的戾气的脸。手的主人是一位年轻女性，穿着简洁得体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咖色长裤，乌黑的长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垂在颊边，周身散着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宁静气场。她微微弯着腰，保持着托住行李箱的姿态，唇角带着安抚的弧度。

“别怕，没事了。”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像一阵微凉的、带着梧桐叶清香的晨风，瞬间抚平了艾克紧绷的神经末梢，“我是四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欧阳老师。路上太挤，吓着你们了吧？”她的目光从艾克脸上移开，自然地落在被他紧紧攥着手腕、脸色白的艾雪身上，那眼神里的关切更加柔和了几分。

“欧阳老师？”一个清亮、带着点爽朗劲儿的男孩声音紧接着响起。

艾克和艾雪这才注意到，欧阳老师身后还站着一个男孩。他穿着同样的蓝白校服，但领口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面一颗，左臂上别着一枚鲜红的“两道杠”臂章。他个子比艾克略高一点，身形挺拔，头剪得很短，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明亮的、带着好奇和善意的眼睛。此刻，他正利落地弯腰，动作麻利地扶起了艾雪那个被撞得歪在一边、浅蓝色箱体上沾了点灰的行李箱，顺手还帮她把歪掉的拉杆扶正。

“老师，他们是新来的转学生吗？”男孩看向欧阳老师，语气里带着一种越年龄的沉稳和责任心，目光在艾克和艾雪身上飞快地扫过，带着纯粹的观察和友好。

“嗯，杨阳你猜对了。”欧阳老师笑着直起身，顺手轻轻拍了拍艾克深灰色行李箱的箱盖，确认它安稳，“他们就是今天要加入我们四年级一班的艾克和艾雪同学。”她转向惊魂甫定的兄妹俩，笑容温煦如初秋的阳光，“这位是我们班的班长，杨阳。别看他年纪小，可是老师最得力的小助手呢。”

杨阳听到老师的介绍，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但看向艾克和艾雪的眼神依旧明亮坦率：“你们好，我是杨阳。欢迎来四一班！”他伸出手，似乎想帮艾雪拿她那个看起来有点分量的箱子，“宿舍还有点路，我帮你拿吧？”

艾雪下意识地想要拒绝，手腕上残留的紧握感和刚才的混乱冲击让她本能地想要缩回自己的“安全区”。她微微后退了半步，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飞快地瞥了一眼杨阳伸出的手，又迅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开衫的衣角。后脑勺那颗蓝色小毛球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不安，停止了剧烈的跳动，只是微微颤动着。

然而，就在艾雪退缩的瞬间，她清晰地“听”到了。不是声音，是心灵感应波段里，艾克那边骤然飙升的、如同尖锐警报般的思维噪音！那噪音里混杂着对陌生环境持续的戒备、对刚才危机的余悸、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班长”主动接近的审视……以及一种极其隐晦的、连艾克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对被分割开来的强烈排斥感。那噪音如同无形的屏障，瞬间加重了艾雪的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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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艾克的声音几乎和艾雪的退缩同步响起。他一步上前，身体不着痕迹地侧移，恰好隔在了艾雪和杨阳之间。他动作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拿艾雪的行李箱，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抓住了艾雪刚才被他攥得红、此刻正下意识揉着手腕的那只手的手腕！

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近乎宣告主权的意味。

“她的行李，我来。”艾克的声音平板无波，眼神直视着杨阳，琥珀色的瞳孔里没有挑衅，只有一种纯粹理性的、基于“实验样本完整性”考量的冰冷陈述。他甚至没有低头看被他再次抓住手腕的艾雪一眼，仿佛这只是一个理所当然的程序设定。他另一只手拉起自己的深灰色行李箱，同时，握着艾雪手腕的那只手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靠近自己身侧，形成一个紧密的、防御性的小团体姿态。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瞬。

杨阳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显然，他从未遇到过如此直接、甚至可以说是带着点“敌意”的拒绝方式。他困惑地眨了眨眼，看向被艾克紧紧护在身侧、低着头的艾雪，又看了看艾克那面无表情、写满“生人勿近”的脸。

欧阳老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那双温和的琥珀色眼眸里，笑意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更深、更了然的光晕。她的目光在艾克那只依旧紧握着艾雪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掠过艾雪低垂的睫毛和微微红的耳根。她没有点破，只是唇角弯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和调侃。

“呵，”一声极轻的笑从她唇间逸出，像羽毛拂过心尖，“看来你们兄妹俩，感情是真的很好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和一丝促狭，“形影不离的，真好。”

“兄妹感情很好”……

这几个字像几颗小小的火星，猝不及防地溅落在艾克高度戒备的神经末梢上。

嗡——

艾克只觉得大脑里那根名为“理性逻辑”的弦被狠狠拨动了一下，出尖锐的嗡鸣。所有的分析、戒备、对“实验变量”的控制欲……在这句直指核心设定的评价面前，瞬间失去了支撑点。一股陌生的、滚烫的热流毫无预兆地从耳根处猛地炸开，以燎原之势迅席卷了整个耳朵，甚至蔓延到了脖颈！

他几乎是触电般猛地甩开了艾雪的手腕！动作幅度之大，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促，仿佛那不是他妹妹的手腕，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没有！”一个短促、生硬、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音节紧跟着蹦了出来。声音比平时高了一度，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紧绷感。他猛地别开脸，视线像受惊的飞鸟般仓皇地投向远处教学楼的红砖墙，下颌线绷得死紧。然而，那暴露在晨光中、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的耳朵和脖颈，却成了此刻最醒目、最无法掩饰的证据，无声地宣告着他内心的剧烈震荡。

艾雪的手腕骤然失去了那股微凉而有力的禁锢，皮肤上还残留着清晰的指痕和一点被松开后的空落感。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红的手腕皮肤。欧阳老师那句带着笑意的“感情真好”和艾克那声突兀的“没有”，如同两股相反的气流在她心口冲撞。她飞快地抬眼，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艾克那红得刺目的耳廓，在穿过梧桐叶隙的阳光照耀下，像两颗熟透的、正在出无声警报的小番茄。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果然如此”的隐秘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小小的涟漪。她迅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无法解读的复杂光芒。那颗蓝色的毛球，在她低头的动作中，又轻轻颤动了一下。

杨阳看着艾克瞬间爆红的耳朵，又看看艾雪低头沉默的样子，再联想到刚才艾克那近乎“护食”般的举动和此刻生硬的否认，脸上的困惑更深了。这对“兄妹”……好像和他认识的所有兄妹都不太一样？那种氛围，奇怪又……有点有趣？他摸了摸后脑勺，明智地决定不再追问行李的事情。

欧阳老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像盛满了秋日暖阳。她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极其自然地转换了话题，打破了这微妙又有点尴尬的沉默：“好了，时间确实不早了。杨阳，”她看向班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条理，“你带艾克同学去男生宿舍号楼o安置一下，帮他熟悉熟悉位置。我送艾雪去女生宿舍号楼o。”她目光转向艾克和艾雪，声音放柔，“先把行李放好，洗漱用品宿舍楼管理员那里已经按名单准备好了。安置好了直接到教学楼三楼，最东边的四年级一班教室集合，好吗？”

“好的，欧阳老师！”杨阳立刻应声，重新恢复了班长干练的模样。他转向艾克，脸上又挂起了那种阳光爽朗的笑容，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点对刚才那幕的探究，“艾克，跟我来吧！男生宿舍就在前面，拐个弯就到！o是向阳的，位置可好了！”他热情地招呼着，主动走到艾克身边，准备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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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克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远处的红砖墙上收回。脸上那层滚烫的红晕尚未完全褪去，但惯常的冷静面具已经重新覆盖上来，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狼狈。他避开欧阳老师和杨阳的目光，尤其是艾雪的方向，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嗯。”他拉起自己的深灰色行李箱，轮子滚动，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