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当自律,不抽烟不酗酒,谈吐温和有条理,做事都有明确的目的,很少放纵自己的私欲。
常助理想到他给疗养院里的李拾遗进行相应的医疗结算手续和签字,路过了东楼,看见了刚被护士从禁闭室推出来的沈扉,他手指发抖,嘴里骂着沈自清畜生,但护士无动于衷,只把混着药的三明治强行塞到了对方嘴巴里。
显然,沈自清让他为自己吃里扒外的行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医疗当然是顶尖的,但能把人疗养成什麽样,就要看沈自清的态度了。
沈松照已经送回俄罗斯,美国的厂子基本已经在沈自清的全权掌控下,严格来说,没了沈松照,李拾遗也已经没有什麽利用价值了。
难道沈自清是想为弟弟报复李拾遗?
毕竟李拾遗给沈松照的那两枪,导致沈自清损失了很多既得利润。
但常助理又觉得不太像,如果沈自清想报复李拾遗,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做。
李拾遗人在美国,又是那个精神状态,只扔一边不闻不问,李拾遗自己也够呛了。
也许沈自清也不是多在乎李拾遗这麽个小人物,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帮忙治疗,算是为沈松照这个事情收尾,也是结个善缘?
常助理扫了一眼李拾遗的结算账单上的数字。
由于都是顶尖治疗师,李拾遗的治疗费,买下一艘游艇也绰绰有馀了,为个善缘,倒也不必如此。
难道是因为沈自清认为沈松照还没死,李拾遗还有利用价值?
平心而论,李拾遗那两枪下去,常助理不太觉得沈松照对李拾遗还能有什麽旧情。
李拾遗提了好几回出院,又说想见沈自清,常助理不厌其烦,也在沈自清稍闲的时候和他提过,但沈自清只说再看看吧。
不在意。
不见面。
不放人。
沈自清漫不经心又令人难以揣摩的态度,让常助理心里常常有种莫名寒意。
他总会想到那位赵助理的下场……
不过李拾遗说想见沈自清,也真是异想天开了,外面多少人挤破头想见沈自清一面,都见不到,曾经有位富豪投其所好,带了失传的古书字画,等了一天,也没见上沈自清一面。
常助理不觉得沈自清会拨冗见他。
正想着,沈自清批完文件,放下了钢笔。
他站起来,拿了外套,道:“走吧。”
常助理愣了一下,连忙问:“去哪儿?”
这算是沈自清这几个月来难得的休憩时间,按照常理,沈自清会看看书,或者……发呆?当然,也许是在整理思绪,偶尔会去练弓。
沈自清这个人看着是静下来了,但常助理觉得他其实根本没有静过。
沈自清:“去疗养院。”
常助理:“……?”
*
疗养院。
假山流水,回廊蜿蜒曲折,山水小意中,花草芬芳,几只雪白蝴蝶翩跹其上。
沈自清的脚步停了下来。
常助理也跟着停了下来,视线顺着沈自清没什麽感情的目光望过去。
青年蹲在镜子一样的人工湖边,茂密草丛掩映着他的病号服,他背脊瘦削而笔挺,一只手托腮,手里抓着条细长的柳枝,啪嗒抽在湖面上。
平静的湖面,倏然泛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沈自清:“李拾遗。”
李拾遗愣了一下,回过头。
古旧的雕花栏杆,檐边作出仿古的砖瓦,横斜出一枝瘦骨嶙峋的春杏,在阳光和微风中,折出弯曲的疏影,游离在青年干净白皙的脸颊上。
他站起来,皱着眉头看着他们。
常助理小声说:“医生说他基本恢复了行为能力,就是偶尔做噩梦,不过还是认不清人和声音。”
沈自清看到,李拾遗的视线有点茫然地落在了他和常助理身上,左右游离,似乎在分辨他们是谁,大抵拿不定主意,所以久久没说话,想了一会,又蹲回去了。
阳光之下,粼粼碧波在青年的白衬衫上荡漾,他像蜷藏在绿草里的白色蝴蝶,有点羞涩似的。
沈自清喉结滚动半寸,又归于静止。
他整理了下袖扣,随手折了一根柳枝,说:“走吧。”
然而没走几步,常助理迟疑道:“沈先生……”
沈自清:“怎麽。”
常助理:“……”
沈自清顺着常助理的视线望过去。
刚才还在湖边的白衬衫青年,此刻已经干脆利落地爬到了疗养院白墙边的梧桐上,风鼓起他的衬衫,露出了一截瘦白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