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季舒楹刚开口,钟冰琴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立马打断道:“妈妈知道你想说什么,以前无所谓,但你现在也有自己的小家了,这些本来都是留给你的,提前给了也无所谓——就当我作为外婆,给未来外孙女外孙儿的一份心意,就算你不想要,你能替肚子里的宝宝做决定吗?”
一说到宝宝,季舒楹神色有几分动摇。
她知道母亲的这番言论,都是为了她打算,说白了,宝宝还没出生,钟冰琴也只是爱屋及乌,想要她名正言顺地收下。
心口暖暖的,涌动着难以言表的情绪,眼眶也有些发热,季舒楹干脆凑过去,跟钟冰琴坐在一排,用动作表达感情。
她靠在母亲肩膀上,亲昵又全身心依赖的姿态,恍若间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当时她也很黏母亲,时过境迁,唯一不变的只有她们母女。
“那我先替宝宝谢谢外婆了。”
“就只是谢未来外婆么?”钟冰琴往旁边挪了一步,故意不给季舒楹靠。
“还要谢谢我最漂亮最疼我的妈妈!”季舒楹连忙跟着也挪过去一步,撒娇道,“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至于季茂明,她就当没这个爸。
“这么多年……辛苦你了,妈妈。”
这一声,是真心实意地道谢。
钟冰琴笑了笑,只觉得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点别的打算,但暂时没跟季舒楹说。
比如,过户房产,她准备带女儿一起去公证,确保只赠与自己的女儿,作为其个人财产,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
并不是她不放心裴远之的人品,相反,她相信裴远之的人品,也相信亲家的处事作风。
但人心易变,以后的事,谁说得准呢?
万事都要小心,季茂明的实例就是前车之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何况,裴远之本身就是律师,在女儿的事情上,钟冰琴不得不小心小心再小心。
吃完饭,季舒楹依依不舍地拉着钟冰琴,散了大半个小时的步,才肯上车,本来是想让司机先送母亲回家,但钟冰琴坚持要先送她回家。
“我都五十来岁的人了,你担心我做什么?妈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
季舒楹反对无效,只好依钟冰琴的来。
驶回泓园的路上,季舒楹问:“妈妈,这件事,你跟哥哥说了吗?”
钟冰琴沉默了下,道:“还没联系上他。”
准确来说,是没联系上季怀川的老师。
季怀川比季舒楹大四岁,两人虽都是季家儿女,但待遇截然不同。
如果说父母会宠着惯着季舒楹,但对季怀川,无论是学业上还是为人处世上,要求都极其严苛,时程表安排得满满的,一丝缝隙也没有。
一开始,季怀川便是作为季氏的下任继承人来培养的,承载着钟家和季家,两代人,十来位长辈的浓浓期望。从小到大,不管是父母,还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对他要求异常严格。
季怀川从幼时开始,每天的行程就被塞得满满的,补习数学、英语、乐器、乐高、马术课、高尔夫、击剑、礼仪课……从周一到周日,满满当当,此外,十五岁始,寒暑假还要去季氏集团和W集团实习,从底层做起。
然而,这一切,都在季怀川十六岁被确诊重度抑郁症时,按下了暂停键。
“我们季家这么优良的基因,你真是浪费了爷爷奶奶和爸爸这么多年对你的悉心培养!”
“一个大男子汉的,这么矫情做什么?有什么辛苦的?比你妹妹还脆弱,什么抑郁症,不过是你自己想得太多、书读得太多、太脆弱了!”
当时季怀川已经无法正常上学、补课,家庭教师来了,也拒之不见,老师们也都是上层圈里有头有脸的体面人物,不止在一家任职,私下难免有些传言。
季茂明听到外面的传闻,更是大发雷霆,怒斥一顿,钟冰琴心疼儿子,跟季茂明大吵了一架,但面对长辈施压催生三胎,也是自身难保。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整个社会对于抑郁症的接受度并不高。虽然圈子里对儿女的素质教育上抓得没那么紧,相对而言要宽松一些,但——有精神上的疾病,又是另一回事。
精神病会遗传,哪怕联姻都不是一个好的人选。
季茂明有点大男子主义,不能接受自己作为未来继承人精心培养的长子,居然会出现这种毛病。
他觉得季怀川是在装,是本性懒惰,不上进,不想上学,不想接受课程培养,所以装抑郁,装矫情,连带着对钟冰琴也看不惯,认为是钟冰琴太过惯着孩子们,才养出了这一身毛病。
直到——
季怀川真的自杀,血流了一整个浴缸。
钟冰琴知道再在季家待下去,儿子真的会没命,不顾丈夫和公婆的反对,径直将儿子送到了国外,托付给曾经的忘年好友,同时也是一位心理疗愈学家。
忘年好友常年旅居世界的每个角落,足迹遍布瑞士、冰岛、荷兰……等等欧洲的各个地方,以及非洲草原、南北美洲、南北极,再后来,身边多了一个小跟班,也就是季怀川。
这一跟,就是十几年。
有时候在交通不便、与世隔绝的偏僻小镇小村采风,容易断联络,一断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相应的,季怀川的状态也慢慢好了起来,自杀的想法不再那么强烈,甚至重拾了心爱的画笔。
好友告诉钟冰琴,复发的可能性很高,尤其是如果回到之前的环境,劝她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