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振下定决心,把手一举,“胡大人,其实我还发现了一个证据。”
“哦?呈上来。”
温振从自己的本子里取出夹在里面的两张纸,一张是他在药铺画的脚印,一张是在黑火帮堂口拓印的脚印。
“白大人,纵横封锁第二天,你和小温大人在黑火帮堂口发现了这个脚印?”
胡狄当场向白明惠确认。
白明惠答:“回大人,确实是。”
第二张纸,上面写着:元开十九年腊月十五,与都官司主事胡世冲于北堂药铺横梁上发现脚印一个。
“北堂药铺发现的脚印,既然是和胡世冲发现的,那便叫胡世冲过来一趟吧。”胡狄说。
等待的间隙,他们先讨论了上元节刺杀一案要怎麽查。
等了许久,胡世冲才匆匆来迟。
在这样还没化雪的大冷天,他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豆大的冷汗,身上的衣服也带点湿,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衣服沾上雪化开的样子。
胡狄看到他这副鬼样子,皱了皱眉,决定还是先办正事,公事公办地说:“你是不是于元开十九年腊月十五与小温大人在北堂药铺横梁发现了这个脚印?”
“啊?应该没有吧,我不记得了。”
胡世冲眼神躲闪,没敢看自己的爹,也没敢看温振。
温振有些急了,“就在叶巩龄老尚书出殡那天,你後面还和我去大牢问了北堂药铺的掌柜和药童,你怎麽可能不记得?”
“那我就是不记得了嘛,都多久的事情了,我这个人记性很差!”
胡世冲梗着脖子嚷嚷。
胡狄说:“无妨,派人去北堂药铺看看……”
温振心里却凉了半截,照这态势,脚印多半没了。
他下意识将目光扫向白明惠,看到他气定神闲,显然有备而来,更加印证自己的猜测。
果不其然,回来的人禀报,“横梁上的灰尘落得均匀,没有脚印。”
白明惠说:“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这个证据只能作废咯。”
“你什麽意思,意思是我捏造证据?”
温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阴阳怪气。
在场没人说话,都尴尬地将视线转移到别处去。
“你说这鞋印大衆,说明不了什麽,我还比较心服口服,但我分明两只眼睛亲眼发现的鞋印,消失不见了,恰巧说明有人动了手脚,恰巧说明那个脚印和叶巩龄的死有关!”温振激愤。
“胡世冲,你很好,一会儿我们私下聊!”他咬牙切齿,甚至不惜当着胡狄的面,语带威胁。
就这样,鞋印的证据在三司会审被刷了下来,甚至没有机会呈到陛下面前。
三司会审结束後,温振将胡世冲拽到一个偏僻角落,揪着他的衣襟怒问:“你怎麽回事!不要给我扯什麽忘记,我知道你在撒谎!”
“我能有什麽办法!”胡世冲眼睛通红,甚至带上点哭腔,“我今天一早就被歹人绑了起来,一顿毒打……”
他扯开衣服,胸膛上青一块紫一块,还很卑鄙地只打藏在衣服里面的地方,脸上没留任何痕迹。
原来,这是白明惠昨天知道今天三司会审,梳理过所有证据链,得出还有胡世冲这个遗漏。
他特地让秦褚定今天找人收拾他,还要掐着时间,不能让他和胡狄接触,放他出来时,胡狄早已在公堂上。
“说我爹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不想我爹出事就别瞎说。我根本来不及找我爹问,我刚被丢到家附近,公堂的人就找了过来!
也许我爹没有把柄,但我没有办法!世家风气如此,我不信有人能一干二净!就算是你爹也一样,你爹只是手段高明没人发现!你不能怪我!怪不了我!
况且,你那个脚印一点用都没有,一点用都没有!”
胡世冲悲愤地咆哮,到最後,哭得几乎失语。
温振愣在原地,胡世冲的控诉让他摇摇欲坠。
胡世冲虽然是他的猪朋狗友,但好歹还是付出过一点真情实感,真把他当过兄弟。
他跟秦褚臣“逢场作戏”,现在胡世冲跟他“逢场作戏”,报应来了……你怎麽对别人,别人就怎麽对你……
他知道没法责怪胡世冲什麽,他还是小看了官场的卑鄙,如蜉蝣撼树,一败再败。
第一次觉得,“朋友”这个词,在官场有很苛刻的标准。
当朋友比较弱势,当彼此方向不一致,当出现分歧,当他成为弱点……普通人的“朋友”也许不必从中取舍,但在官场,这似乎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也许,他就“不应该”有朋友……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温振倒在雪地里,连轴转的劳累,还有气结于心的愤懑,最终将他气得晕倒,小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