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客房里那张大床上,一个身影猛地坐了起来!
昏暗的光线下,季容与转过头,那双平日里沉静的眸子,此刻竟隐隐泛着一种非人的丶锐利的金色流光,如同蛰伏在暗夜中的野兽,精准地丶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收敛的警惕和……其他更复杂的情绪,瞬间锁定了门口不请自来的闯入者。
顾昭衍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和那双异色的瞳孔惊得心脏骤停,几乎是本能地,他向後退了半步,脊背抵在了刚刚被他带上的门板上。
然而,在他自己看来是受惊後退的动作,落在季容与那双在黑暗中视物清晰的金色眸子里,却成了另一种意味——
他看着他悄悄打开门,看着他犹豫,看着他最终走进来,然後……当与自己视线相撞时,他後退,关上了门。
这一系列动作,连贯起来,像极了……自投罗网,又像是某种心照不宣的丶将自己献祭到他领地内的默许。
空气仿佛凝固了。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人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季容与眼中的金色流光缓缓褪去,恢复了深潭般的黑色,但那目光依旧紧紧攫住顾昭衍,带着一种无声的丶沉重的压力。
顾昭衍背靠着门板,进退维谷。他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蠢透了,现在解释什麽都显得苍白。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最终只挤出一句:
“……我吵醒你了?”
季容与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久到顾昭衍几乎要落荒而逃时,他才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
“顾昭衍,你知道半夜闯进一个Enigma的房间,意味着什麽吗?”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顾昭衍脑子里所有混乱的思绪,只剩下最直白的警示。
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挑衅,意味着默许,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一种极度危险的丶可能被彻底吞噬的境地。
顾昭衍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背脊紧紧贴着冰冷的门板,试图汲取一丝安全感。他想说“我只是来看看”,想说“我马上就走”,但所有的借口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眸注视下,都显得无比可笑。
季容与没有动,依旧坐在床上,隔着几步的距离看着他。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蕴含着力量的肩背轮廓。
“还是说,”季容与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个字都敲打在顾昭衍紧绷的神经上,“你只是来确定,你的所有物是否还安分地待在他该在的地方?”
这话带着刺,精准地扎中了顾昭衍那点隐秘的丶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占有欲。他猛地擡头,对上季容与的视线,想反驳,却在对上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时,哑口无言。
他的沉默,像是一种变相的承认。
季容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钧重量。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毯上,朝着顾昭衍一步步走来。
没有释放信息素,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平静地走近。
然而,他每靠近一步,顾昭衍就觉得周围的空气稀薄一分,心脏跳动的声响在耳膜里无限放大。他想後退,却早已无路可退。
终于,季容与在他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极近,顾昭衍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丶比自己略高的体温,能闻到他发间清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那若有若无的丶属于自己的雪松信息素——那是标记残留的气息。
“顾昭衍,”季容与低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看着我。”
顾昭衍几乎是下意识地遵从了命令,擡眸对上他的眼睛。
“告诉我,”季容与的目光紧紧锁住他,不容他闪躲,“你现在,是清醒的吗?”
不是被标记影响,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真真切切地,知道自己站在这里,站在他的面前,意味着什麽。
顾昭衍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看着那双曾经充满怯懦丶如今却只剩下沉静与力量的眼睛,看着那紧抿的丶透露着固执的薄唇。校园里那个沉默少年的身影与眼前强大的Enigma缓缓重叠。
恐惧依然存在,对未知标记的畏惧并未消失。
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那股从心底深处翻涌上来的丶无法抑制的渴望。渴望靠近,渴望触碰,渴望确认这份失而复得的联结。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挣扎并未完全褪去,却多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季容与的目光,很轻丶却很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