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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阶碎(第1页)

玉阶碎

长白山的春日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凛冽的寒意便已重新占据上风,只是那风中,终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丶属于生命的湿润气息。破败的宫殿依旧死寂,但藏书阁内,那个清瘦的身影,却仿佛不知疲倦般,日复一日地埋首于浩瀚书海。

沈寒山立于藏书阁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目光落在正伏案疾书的莫斯星身上。少年脊背单薄,宽大的旧袍更显空荡,侧脸在昏黄跳动的兽脂灯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一双手,稳定地执笔,在粗糙的纸页上留下清隽而缜密的字迹——那是他对于某种迷烟配方与风向丶地形结合的推演笔记。

不过短短年馀光阴,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丶拖着残破身躯来到此地的少年,竟已脱胎换骨至此。那份近乎恐怖的聪颖和悟性,以及那种将不同领域知识信手拈来丶融会贯通的灵光,便是沈寒山这般见惯风浪丶心冷如铁之人,也不得不暗自心惊。

“天纵奇才……”四个字无声地在沈寒山心底掠过,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意味。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还未落败的师门山谷中,也有一个惊才绝艳的女子,于武学丶于杂艺,皆一点即透,举一反十,明媚张扬,笑声能荡开一池春水。

那时的他们,尚未被家国恩怨丶江湖风雨浸染,师兄弟几人,春日试剑,夏夜观星,秋日采药,冬夜围炉……虽清苦,却也有着如今想来,恍如隔世的简单快乐。师父虽严,却总在他们闯祸後,一边斥责,一边默默替他们收拾残局。

然而,流光容易把人抛。师门早已零落,故人星散,或死于仇杀,或湮于尘世。师妹嫁入深宅,最终却也难逃灾祸。只剩下他一人,守着这雪山绝域,守着宗门最後的废墟与记忆,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舔舐着伤口,也冰封着内心。

他曾以为,此生便如此了,直到这个带着师妹血脉丶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闯入这片死寂。

起初,他只是为了让师妹的血脉留存于世,冷眼旁观,甚至带着几分考验与审视,想看看这温室里娇养出的花朵,能在这苦寒之地撑多久。他刻意冷漠,逼迫其自立,甚至在某些训练中近乎残忍,想磨掉其身上可能存在的软弱与侥幸。

可这少年,竟真的撑下来了。不仅撑下来了,更以一种令他都感到震撼的速度,汲取着一切能汲取的养分,将痛苦与仇恨化为燃料,淬炼着自身的智慧与意志。那份沉静下的坚韧,清冷中的锋芒,竟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看着他,沈寒山冰封的心湖,竟也偶尔会泛起一丝微澜,是欣赏?是惋惜?还是一种看到了某种可能性的丶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就在这时,莫斯星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了笔,目光被书架最高层丶一个积满厚厚灰尘丶看似与其他典籍无异的乌木盒子所吸引。那盒子摆放的位置极其刁钻,若非他今日为了寻找一本关于前朝宫廷香料记载的孤本,攀上梯子仔细搜寻,绝难发现。

一种莫名的直觉,促使他伸出手,拂去盒子上厚重的尘埃。盒子没有锁,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木,竟隐隐透着一股历经岁月而不朽的沉敛气息。他小心地将其取下,打开。

盒内没有他预想中的香料记载,只有一本以不知名黑色兽皮鞣制而成的薄册。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以暗金色丝线绣出的丶如同水波凝聚丶山岳盘踞的奇异纹路,透着一股古朴丶厚重,却又隐含极致锋锐的意境。

莫斯星轻轻拿起册子,翻开第一页。数行以朱砂写就丶铁画银鈎的字迹,如同有生命般,瞬间攫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渊渟岳峙》。”

“夫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然汇聚成渊,可纳百川,可沉万物,是为‘渊渟’。”

“夫山,巍然不动,亘古不移,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是为‘岳峙’。”

“此诀非修外力,乃修心之力。心若深渊,可容万般悲恸而不溢;志若山岳,可承千钧重压而不摧。”

“极致之力,生于至哀至恸之心。心愈痛,力愈凝,意愈坚。”

“慎之!戒之!心脉为基,亦为枷锁。力每进一分,心脉损一分。古往今来,修此诀者,或中途心脉寸断而亡,或终生困于入门之境,臻至化境者,百无一存。然一旦功成,心之所至,力之所及,山河亦可撼动。”

“——录于隐曜绝壁,待有缘人,亦待赴死者。”

字字如锤,敲击在莫斯星的心上。尤其是那句“极致之力,生于至哀至恸之心”,他失去家族,失去安稳,父母生死不明,自身颠沛流离,背负血海深仇,这世间,还有谁比他拥有更“哀恸”的心?

而“心脉为基,亦为枷锁”,“力每进一分,心脉损一分”的警示,更是直接点明了他最大的弱点与风险。但这风险,与那“山河亦可撼动”的可能,以及这是他目前所知丶唯一可能让他这残破之身获得“力量”的途径相比,又算得了什麽?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绝望丶疯狂与决绝的光芒。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这本薄册紧紧攥在了手中,仿佛抓住了黑暗中唯一的光,尽管那光,可能通向的是更深的毁灭。

莫斯星捧着那本《渊渟岳峙》,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如同捧着催命符咒,步履有些踉跄却又异常坚定地走出藏书阁,找到了正在主殿外丶面对天池凝立的沈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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