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网警支队那边,对画廊的网络安全审计有初步结论了吗?有没有发现内部网络被入侵丶监控系统被短暂屏蔽或循环播放旧画面的痕迹?”
“哎哟,您可问到点子上了,也问到痛点上咯。”
赵朗一脸苦相道:“网警那边那帮大爷,你懂的,技术宅,傲得很!流程走得慢吞吞。我问了好几回,那边就回了一句:‘正在分析,涉及专业技术,无可奉告。’给我噎得够呛!妈的,好像我们一线跑腿的就不配知道技术细节似的!”
严序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烦。
信息壁垒。效率低下。
他立刻追问:“负责人是谁?名字,或者工号。”
“干嘛?老严你别乱来啊!”赵朗有点慌,“人家那是正规流程!你还能黑进人家系统去催稿啊?”
“获取信息有多种途径。直接询问是最低效的一种。”严序冷冷地说。
“告诉我名字。我可以从学术期刊数据库丶技术论坛丶或者他过往经手案件的公开报告里反向推导他的技术偏好和常用分析工具,从而预判他的调查方向和可能忽略的角落。”
赵朗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我滴个乖乖,你们高智商人群打听消息都这麽……这麽降维打击的吗?”
他挠挠头道:“好像……姓钟,钟工程师。具体叫啥我真忘了,工号更记不住。”
“钟……”严序默念了一遍,手指已经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操作起来,显然开始了他所谓的“反向推导”。
赵朗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奈地摇摇头,又从口袋里摸出那半包烟,在手里捏着玩。
巷子里一时只剩下易小天翻动书页的哗啦声,和平板电脑微弱的运行声。
过了一会儿,赵朗又忍不住开口,试图把话题拉回人间烟火。
“哎,说真的,老严。就算网警那边查出啥了,估计也是啥高大上的黑客技术。咱这案子,会不会就想复杂了?万一是哪个内部人员搞了套电工服,拉了电闸摸进去的呢?”
“概率低于2%。”严序立刻反驳,目光依旧没离开屏幕。
“三家画廊分属不同电路,且都有备用电源。同时破坏难度极大,且风险更高。现场勘查报告显示,失窃期间供电正常。你的假设不成立。”
“我就那麽一说嘛…”赵朗讪讪道,“那…万一是什麽会穿墙术的异能人士呢?”
他纯粹是在胡扯了。
这次,严序连回答都懒得给,只是给了他一个“你的智商正在污染我的数据处理环境”的眼神。
赵朗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
他的目光转向报刊亭,听着里面规律的翻书声,忽然笑了笑,用一种罕见的带着点温柔的语调说:“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巷子也挺好,没那麽多高科技,也没那麽多屁事。就你,我,小天爷,还有这…这闷死人的天儿。”
他擡头看了看灰沉沉丶仿佛吸饱了水的天空,眉头微微皱起。
“就是这鬼天气,看着就悬得慌。雨季眼看就压过来了,这破亭子…到时候风横着刮,雨斜着灌,里头怕是待不住人喽。”
他语气里那点难得的轻松被一层淡淡的忧虑覆盖了,目光在那用杂志堵着却依然显得单薄的报刊亭缝隙上扫过。
“破案嘛,慢慢来呗……就是不知道这老巢,还能撑多久。”
严序操作平板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他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反驳。
似乎赵朗话里的忧虑,暂时压过了他脑中奔腾的逻辑洪流。
就在这时,报刊亭里吃东西和翻书的声音停了。
过了一会儿,一本厚厚的画册被从缝隙里小心翼翼地推了出来,“啪”一声轻响掉在地上。
它正好翻到某一页,那是一幅色彩极度狂乱,几乎没有任何具体形象的抽象画。
易小天的脑袋在缝隙後一闪而过,很快又缩了回去。
两个男人都愣了一下。
赵朗乐了:“嘿!啥意思?小天爷这是参与案情讨论了?觉得这画像凶手留下的密码?”
严序却站起身,走过去,谨慎地捡起那本画册。
他看着那幅画,目光深邃,仿佛真的在思考其中是否隐藏着某种直觉性的啓示。
但他最终只是合上书,将其轻轻放回木箱上。
“他只是看完了。”严序冷静地得出结论,仿佛刚才一瞬间的动摇从未发生。
他收起平板和折叠凳,今天的“户外办公”时间结束。
“走了。有钟工程师的进一步消息,立刻告诉我。”
他对赵朗丢下一句,又像是对着报刊亭的方向投去极快的一瞥,然後转身,迈着他那标志性的丶稳定而快速的步伐离开了巷子。
赵朗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恢复寂静的报刊亭,叹了口气,嘟囔道:“一个两个的,都这麽别扭…”
湿重的暮色如同浸了水的灰色棉絮,缓缓沉入老巷,将一切轮廓都晕染得模糊不清。
空气里的黏腻并未随着日光消散,反而更添了几分阴沉的滞涩。
关于画廊幽灵的谜题,和在报刊亭里那方虽能暂避风雨丶却显然难以抵挡即将到来的雨季攻势的小小空间里,安静欣赏画作的少年,都将在各自潮湿而沉闷的轨道上,继续等待着答案浮现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