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序的推理
严序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屏幕上,鼠标快速操作,迅速从展览的官方数字档案库中调取了那个“失而复得的珍宝”单元里所有作品的高清大图。
他刻意放大了那四幅让易小天停留时间最长的画作,将它们并排排列在宽大的显示器上,试图寻找任何潜在的丶超越表面风格的隐秘关联。
这四幅画均出自不同的当代青年艺术家之手,多元化和个性化,让风格丶题材和情绪基调天差地别,但都折射出他们所处时代的复杂。
《无面之容》出自罗马尼亚艺术家马克思韦伯,属于新表现主义风格。
画布上并没有清晰的面部特征。
取而代之的是大量厚重丶粘稠的油彩被刮刀粗暴地堆叠丶拖拽,形成一片混沌的肉色丶淤青般的紫红与焦黑色区域。
仅在中心偏左的位置,有一道锐利的丶仿佛被划开的白色缝隙,暗示着一只不肯闭合或无法瞑目的眼睛,透出一种无声的丶被撕裂的痛苦。
《蚀刻的风景》来自挪威画家艾琳娜·沃克,介于抽象与具象之间。
画面整体是低沉压抑的灰绿色调,如同被污染的雾霭。
远处的地平线扭曲断裂。
近处则是用枯笔反复皴擦出的丶干涸开裂的土地肌理,其间夹杂着一些难以辨认的尖锐黑色符号,像是烧焦的枯枝,又像是某种破坏性的标记。
整幅画弥漫着一种荒芜与被侵蚀的衰败感,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宁静。
《破碎的静物》出自缅甸华裔画家陈凌之手。这幅“静物”画描绘的似乎是一张桌子上的某个瞬间。
超现实主义的风格让他在构图中心设计了一个仿佛从高处坠落的倒置的药瓶,形态是在撞击的刹那被解构成飞溅的棱角分明的碎片。
色彩是突兀的丶饱和度过高的猩红丶钴蓝和铬黄,与周围大片深沉的丶近乎黑色的背景形成强烈冲突,捕捉了一种暴烈而凝固的毁灭性姿态。
给人一种微微不适的冷思考。
《受难之影》是艺术家赫塞·勒马的作品。
他拥有波多黎各和美国的双重国籍,以其反向透明亚克力板背面的技术而闻名。
这幅“宗教场景”中用了厚重的添加剂,让画面毫无神圣感。
没有具体形象,只用笨拙又充满力量的矽胶塑造肌体。
又以极细的线条和稀释的颜料勾勒出一个扭曲丶拉长丶仿佛正在溶解的模糊人形轮廓,被笼罩在一片巨大而沉重的丶用深褐色和血色渲染的阴影之下。
历史的戏谑与材料的厚重,传达出挑战权威叙事和历史厚重,情绪在严肃与玩笑之间摇摆,从而引发对历史真实性的质疑。
这四幅画价值不菲,且升值空间巨大。
分别出于不同艺术家的手笔,展出时间和地点也不相同。
表面上看毫无联系。
严序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锐利地在这四幅画作之间来回扫视。
如果易小天被它们吸引并非因为艺术价值或情感共鸣,那一定存在另一种更深层更隐蔽的链接,一个只有易小天那特殊的眼睛才能捕捉到的共同点。
是创作手法上的某种特殊技巧?
是颜料成分的某种罕见特征?
还是……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那幅《蚀刻的风景》,聚焦在那些散落在干涸大地上的丶难以辨认的尖锐黑色符号上。
这些符号似乎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丶非自然的规律性。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猛地坐直身体,快速操作起来。
他将四幅画的高清图像分别导入一个专业图像分析软件。
这通常用于分析财务报表中的异常模式或鉴定文件真僞。
他并非要分析艺术风格,而是啓动了软件的模式识别和特征标记比对功能。
他指令软件忽略色彩丶笔触丶构图等艺术元素,只专注于寻找画面中可能存在的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标记丶符号或重复出现的特定视觉元素。
就像刑侦人员在不同犯罪现场的照片中寻找同一把工具留下的痕迹。
屏幕上的进度条缓缓移动,软件正在对海量的像素数据进行冷酷而精确的筛查。
严序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屏幕。
突然,软件发出了几声轻微的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