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啊!那麽大一热闹我能不在吗?”
赵朗的声音带着点看戏的兴奋。
“好家夥,一堆人,阵仗不小。保险公司那帮人来了好几个,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
“一个个围着那几幅画,拿着带灯的放大镜,恨不得把画上少了几根毛都数清楚。还有个发蓝光的手电筒照半天。仪器都过了一遍,才说画是真的。”
“重点。”严序提醒道,“首席鉴定师,他们的主管是谁?”
“呃……”赵朗明显卡壳了。
“拿主意的鉴定师?好像是个老外。年纪有点大,头发都白了,看起来挺有派头的。”
“旁边人都叫他教授!具体叫啥名儿我真没留意,好像叫康德还是康特什麽的。”
严序的眉头皱了起来。
“教授?哪所大学的?保险公司聘请的独立顾问?”
“A大B大这我上哪儿知道?”赵朗的语气理直气壮。
“我就一看热闹的,负责维持秩序,确保他们别把画再弄丢了就行。人家专业人士怎麽鉴定,用放大镜还是用显微镜,跟我汇报得着吗?反正最後结论就是‘确系真品,完好无损’,皆大欢喜呗。”
“哦对了,那老外好像挺有名的。我们钟博士还特地去沾了一下光,回来说是专为这次请来的大拿,权威得很。”
“还有吗?任何细节?”
严序追问,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没了没了,真没了。”赵朗回答得干脆利落。
“老严,你打听这个干嘛?那案子不是早结了吗?画都找回来了,还有啥问题?”
“随便问问。”
严序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淡。
教授?
专门外聘的权威?
白发老外?
赵朗提供的信息模糊得令人恼火,却又指向了一个明确且令人不安的可能性。
一个拥有学术光环丶足以让保险公司信服的“权威”,恰恰是完成一场完美赝品认证的最佳人选。
父亲旧友臂上的倒三角印记,易小天提取出的隐藏签名,四幅分散却又同时追回的高价值画作,以及现在这个身份不明的外国教授鉴定师……
“行了,不打扰你们两个病号休息了。”
赵朗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老严,感谢你送我的这场泼天富贵,你病好了一起吃饭。队里一堆破事还等着呢。先撤了,有事随时电我,24小时开机,为你家这小祖宗服务。”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冲易小天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喂,小天爷!记得好好吃饭啊!看你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以及铅笔尖在纸上划过的丶细微而执拗的沙沙声。
早在赵朗起身时,易小天就已重新拿起笔,在图纸的空白处开始勾勒新的唯有他自己能解其义的复杂结构。
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覆盖掉刚才所有的噪音和干扰。
赵朗摇摇头,对严序做了个“搞不定”的夸张口型,拉开门走了。
公寓门咔哒一声关上,如同一个结界重新落下,将外界的喧嚣与赵朗带来的短暂躁动彻底隔绝。
严序走到易小天身边,目光落在绘图纸新的一角。
那里,易小天画了一个巨大的丶夸张的嘴巴,旁边是好几条代表巨大声波的刺眼的波浪线。
然後,他用铅笔把这个吵嚷的大嘴,一下丶一下,狠狠地涂黑了。
涂得密不透风,不留一丝空白。
严序看着那个被彻底抹杀掉的嘈杂符号,想起赵朗洪亮的嗓门丶连珠炮似的提问丶还有那随意翻动蓝色画册的手。
他完全明白了。
易小天用他刚刚习得的最直白强烈的视觉语言,给出了对这次不速之客访的全部评价。
太吵,太闹,侵入了他的领域,不被接受,必须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