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後,他骤然停步,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钢铁般的决断。
“让陈助理立刻过来。”
不到半分钟,一位神情精干丶动作利落的年轻男子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
“李总。”
“两件事,”李振坤目光如炬,“动用所有可靠渠道,但必须绝对低调。”
“第一,立刻去查一个叫‘黑海艺术基金会’的机构,聚焦它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的所有信息。”
“董事名单丶活动轨迹丶关联网络,哪怕是早已注销的丶传闻中的碎片,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挖出来!重点查它与东欧,以及与A市早期艺术圈的关联。”
“第二,”他举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我要知道,这条信息,究竟是从哪里递出来的。”
“明白!”陈助理心领神会,迅速转身离去,动作轻捷如猫。
门再次合拢,鉴赏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李振坤沉重的呼吸声。
他转回身,重新面对那幅画。
画中静谧的树林溪流,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暗藏漩涡。
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但眼神深处,一种猎手般的锐利光芒,正逐渐取代之前的阴郁。
那根深扎于心三年的毒刺,似乎被一只来自暗处的手,以一种他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式,精准而巧妙地拨动了。
痛楚依旧尖锐,但随之涌起的,更有一股压抑已久的丶渴望破局的力量。
与此同时,城市彼端。
这里的时间,以数据流的节奏悄然滑过。
没有黄昏的诗意,只有机器散热孔吹出的微弱暖风和屏幕上永恒更叠的字符。
严序深陷在座椅中,面前巨大的信息投影是他的疆域。
其中一块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李振坤相关的网络活动监控图谱。
之前漫长的时段里,图谱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然而,就在某个精确的时刻之後,图谱陡然沸腾,对“黑海艺术基金会”及相关关键词的检索量如同火山喷发,检索的触角迅速伸向那些隐秘的丶布满尘埃的境外数据库和学术档案馆。
数据的光点疯狂闪烁,如同被惊扰的萤火虫群,在数字的夜幕下划出焦灼的轨迹。
严序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冰冷如星芒。
他低语,声音在机器的低鸣中几乎微不可闻。
“鱼线绷紧了。看来,水下的阴影并不平静。”
他的语气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如同观察实验结果的科学家。
身旁,易小天从懒人沙发里擡起头,敏锐地捕捉到了严序那细微的情绪波动。
他看了看跳跃的数据屏幕,又看了看严序的侧脸,拿起铅笔,在素描本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轻轻扯了扯严序的衣角。
画纸上,是一只戴着高帽丶围着华丽领巾丶却急得团团转的狐狸,对着一张写满神秘符号的旧羊皮纸抓耳挠腮。
而在远处的阴影里,一只眼神沉静的狼,只露出半张脸,默默地注视着一切。
严序看着画,眼底的冰霜悄然融化些许。
他指了指那只焦躁的狐狸,对易小天轻轻摇了摇头。
易小天立刻会意,拿回画板,在狐狸旁边添上一个大大的“静”字,箭头直指其额头。
又在阴影中的狼身边,画了一株在风中悄然屹立的劲草。
严序点了点头。
种子已借风播下,现在需要的,是猎手般的耐心与隐匿。
他转回屏幕,将主视图切换回对沃斯和瑞安保险的监控网络。
棋盘之上,风云暗涌。
他刚刚落下的一子,轻巧却已搅动了平衡。
接下来,只需静观,这微妙的涟漪,将如何演变成席卷暗流的波涛。
猎手隐匿于数字的丛林之中,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