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速移开视线,打开抽屉,看到了那条标签都没撕的白色毛巾和未拆封的牙刷。
他拿起毛巾,犹豫了一下,没有擦头发,而是先蹲下去,小心翼翼地擦干了地上自己踩出来的水渍。然後他才站起来,用毛巾胡乱地擦着头发丶脸和脚。
走出卫生间,易小天的目光落在沙发上的睡袋上。
他走过去,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睡袋的表面,尼龙面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拿起那个还挂着硬纸板标签的睡袋,研究了一下拉链,然後把它展开。
他再次看向严序紧闭的卧室门,确认没有任何动静後,才像做贼一样,快速地脱掉外面湿透的宽大长袖T恤,只穿着一件更旧但似乎稍微干爽一点的短袖,然後哧溜一下钻进了睡袋里。
易小天没有选择沙发,而是顺势蜷缩在了沙发和墙壁之间的那块地板上。
似乎这个更狭小丶更有包围感的角落更能给他安全感。
他把睡袋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和一双在黑暗中依旧睁得很大的眼睛,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丶冰冷但干燥安全的空间。
他紧紧抱着那瓶没开的矿泉水,像抱着一个冰冷的武器或护身符。
卧室里,严序并没有睡。他靠在门後,手里拿着一本犯罪心理学的书,但一页都没翻过去。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外面客厅的细微声响上。
他听到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听到拉链被拉上的声音,然後一切归于沉寂。
他判断“目标A”已经初步适应环境,应激反应等级降低。
走到床边坐下,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理性思维仍在高效运作。
安置一晚只是临时方案。
报刊亭没了,易小天的长期栖息地消失,行为模式必然发生改变。
下一步是寻找新的合适的观察点,或者……终止项目。
但“终止”这个选项在脑海里浮现时,他的思维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不符合逻辑的滞涩。
他想起了易小天擡头看他时那双强撑着凶狠却难掩惊惶的眼睛,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幼小的自己。
他甩开这点不合时宜的联想,躺下,闭上眼。窗外的天空开始泛起灰白。
第二天早上,依旧看不到阳光,阴沉的天空布满着低压压饱含未落雨水的云层。
严序准时在六点半醒来。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卧室门,看向客厅。
易小天已经醒了。
或者说,他可能根本没怎麽睡。
他依旧蜷在睡袋里,但姿势变成了背对着客厅,面朝墙壁,像一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听到开门声,他的肩膀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严序没有跟他打招呼,径直走向厨房。他拿出咖啡豆,开始研磨。
咖啡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早晨的宁静。
他给自己做了一杯黑咖啡,然後从冰箱里拿出两片吐司面包,扔进烤面包机。
食物的香气开始弥漫。
易小天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
严序端着咖啡杯,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客厅地板上那一团。
“醒了就起来。吐司有你一份。”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像在通知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易小天缓慢地迟疑地从睡袋里钻出来,头发乱糟糟地翘着,身上的旧T恤皱巴巴。
他沉默地站在原地,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麽。
“卫生间牙刷毛巾可以用。”严序喝了一口咖啡,提醒道,“吃完东西,可以去现场看看。虽然大概率已经被清理车拖走了,但或许角落还能剩下点什麽。”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易小天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虽然很快又黯淡下去,但总算有了一点活气。
他快速地瞥了严序一眼,然後低头钻进了卫生间。
严序看着他的背影,面无表情地将烤好的吐司放在盘子里,什麽也没抹。
观察继续。
下一步:评估“目标A”在核心寄托彻底消失後的行为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