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植物,没有装饰画,没有任何多馀体现“生活气息”的物件。
空气里有一股极淡的灰尘和咖啡混合的味道。
易小天站在玄关,不敢再往里走,鞋子里的水已经在电梯里留下了几个湿脚印。
他快速地丶警惕地扫视着这个陌生环境,像一只误入钢铁笼子的野生动物,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不适。
严序脱下外套挂好,换上拖鞋,然後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客用拖鞋,扔在他脚边。
“换上。地板我刚擦过。”
命令句。
简洁,有效,不带情绪。
易小天低头看了看拖鞋,又看了看光洁的地板,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笨拙地脱下湿透的破旧鞋子,小心翼翼踩进拖鞋里。
他的脚踝黑黢黢的,瘦可见骨,还沾满污水。
严序已经走向客厅。
“你今晚睡这里。”
他指了指那张看起来硬度可观的灰色布艺沙发。
“沙发。或者地板,随你。”
他走到沙发边,双手抓住一端,用力将它往後拖了十几厘米,让它更贴近墙壁,形成一个夹角。
“这样稳一点。”严序解释,更像是自言自语,仿佛在做一项物理实验,优化结构稳定性。
然後他走进自己的卧室,片刻後拿出来一个卷起来的深蓝色睡袋,看起来崭新,标签甚至还没剪。
他像扔沙包一样把它扔到沙发上。
“睡袋。我买的,没用过。”他陈述,“厚度还行,应该比你那报刊亭地板强点。怎麽用自己研究。”
他没有任何安慰的词语,没有“你安心住下”的温情,只是提供了最基本的物资。
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一块干燥的平面,一个保温的睡袋。
像给实验动物铺设垫料和提供水源一样,标准,冷淡,但符合需求。
易小天的目光从睡袋移到严序脸上,又迅速移开,依旧沉默。
但他的身体似乎不像刚才那麽紧绷了。
严序走到冰箱前,拿出两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易小天。
“凉的。只有这个。”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麽,补充道,“厨房有烧水壶,如果你需要热水,自己弄。我不常用,坏了不怪你。”
他把选择权完全抛了回去。
不提供不必要的服务,不过度介入,保持距离。
易小天接过水瓶,冰凉的触感让他颤了一下,但他没有打开,只是紧紧握着。
严序指了指左边一扇关着的房门。
“那间屋子别进。堆的都是废品,灰尘很大,锁也不太灵了。”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在说明一个无关紧要的注意事项,但“别进”两个字说得清晰明确,不容置疑。
那是他的禁区,存放着名为“父亲遗物”的过去,与当前无关。
易小天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那扇门,很快收回了目光,没有任何好奇的表示。
“我累了。天快亮了。”严序说完这句近乎逐客令的话,便不再管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卧室。
“有事敲门。没事别敲。”
卧室门在他身後关上,没有锁,但留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客厅里只剩下易小天一个人。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待了好几分钟,像是在确认捕食者是否真的离开了。
只有空调细微的运行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苏醒前的微弱噪音。
他终于动了。
他先是极其缓慢地丶近乎无声地走到卫生间门口,探头朝里面看了看。
很小,很干净,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他走进去,关上门,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苍白的脸,湿漉漉的头发,宽大不合身的旧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