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小天汲着拖鞋,他那双旧鞋已被严序密封袋装好放在门口“待消杀”,小心踩进胶带框里,像只被划定新领地的小野猫。
他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只用表情和动作回应,让他本就瑟缩的存在显得更微弱,却也更加直白。
“现在我要先处理一下工作。预计二十分钟後,进入画册修复项目。”
严序把大理石茶几上的物品清空後,将用密封袋装着的画册残骸,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後回到电脑前检查邮件以及昨晚後半夜仍在网上努力奋斗的程序进展。
沉默是主旋律。
屏幕冷光映着严序没什麽表情的脸上,敲击键盘的声音密集得就像窗外从天而降的雨点。
易小天则把自己缩在沙发边缘,蜷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努力让呼吸都变轻。
他抱着膝盖,看窗外的雨,或……偷偷望向严序冷硬的侧影。
直到严序开口:“现在开始‘画册恢复’第一阶段:物理干燥。”
这句话像啓动了一项重要协议。易小天立刻从自己的框里起身,仍保持一点距离,跪坐到茶几另一边的地板上。
这是被默许的“项目协作区”。
严序从密封袋里小心翼翼取出那本饱经摧残丶散发异味的画册,又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白色吸水纸,几个重量刚好的哑铃片,甚至还有一个湿度计。
他将画册平铺在铺好吸水纸的茶几上,动作轻缓得像安置一枚易爆物。
先测量了环境湿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转身调整空调的除湿模式和强度。
“环境参数已调到最优。”他像在记录实验。
“干燥要循序渐进,避免纸张纤维因快速失水再受损。每两小时换一次吸水纸,翻一次页,防止粘连。”
易小天听不懂术语,但看得懂严序脸上的专注和郑重。
他屏住呼吸,双手紧张地交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本肿胀的“宝藏残骸”。
那眼神不像在看一本书,倒像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看着唯一的亲人,混杂着恐惧丶希望和全然的依赖。
严序开始了操作。
为了避免皮肤油脂二次污染,他戴上白色棉质手套,用光滑的塑料尺小心地丶毫米级地撬起一页被水黏住的铜版纸。
呼吸放得极轻,整个人进入“绝对专注”模式。
当严序小心地撬动一页黏连的纸时,易小天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嗬……”
严序动作一顿,擡眼看他。
易小天立刻用手指虚点书页右下角,努力比划一个小形状,眼神急切又恳求,像在说:“这里,小心这里!”
严序看了看他的动作,略一沉吟:“收到。有特殊标记区域,我会更小心。”
处理那个角落时,动作明显更轻柔了。
然後他起身去了那个旧物存档室,取来一个专业修复工具盒。
没用电工胶带,而是选了一种极薄的特殊纸张和少量档案级粘合剂。
“根据你的视觉反馈,”他一边进行微米级的修补,一边用平板无波的声线说,“尝试做局部加固。不能完全复原,但能阻止继续恶化。”
易小天安静地看着。
偶尔,他会极轻地回想某一页记忆中的颜色或图案,严序则简短回应“记录”或“视觉数据已参考”。
一种古怪而沉默的协作在两人之间流动。
又一页,破损严重。易小天眉头紧皱,脸上露出难过。
他伸出食指,在另一只手的手掌边缘轻轻一划,模拟撕裂,然後对严序摇了摇头。
严序懂了:“局部结构损坏严重。”
他再次进行修补,动作依然缓慢,却极度专注。
易小天跪坐在旁,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看着,仿佛他的目光也能提供某种无形的支撑。
过程中,易小天会因紧张屏住呼吸,会因严序一个成功操作而极小幅度地松一口气“嘶…”,也会在遇到难题时不自觉越靠越近,直到额头几乎要碰到严序的膝盖,呼出小动物般依赖的温热气息。
严序通常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但并没阻止。
这属于“项目协作”可接受的接触范围。
时钟滴答,临近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