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十一月底,时岳出院,一切看似恢复正常,只是他的身边不再有另一个人的身影,他也变得不再爱笑,一天中,他发呆的时间变得很多。
时岳很清醒,他知道自己怎麽了,他也知道创伤後应激障碍不是一下就能恢复的。
某些时候,他觉得灵魂停在自己的躯壳上方,冷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什麽都明白,但是没办法控制身体的本能。
学会不去逼迫自己,是他这个阶段的研究课题。
感到不舒服的时候,他就会来集英湖边晒太阳。
从小生长在南方,第一次在北方的冬天晒太阳时,时岳像发现了新大陆。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双手塞到兜里,往椅子上一仰,清冷的空气被冬日暖阳所包裹,凉凉的,暖暖的。
看似矛盾,但这就是他最直观的感受。
从那次开始,他就爱上了来集英湖边晒太阳。
“叮铃铃!”
一阵铃声打断他的假寐,时岳掏出手机,看到导员的来电显示,接通:“罗导,你找我?”
“好,我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後,时岳没有立即起身,他把玩着手机,似乎又开始发呆。
手机的背壳後面,还贴着一张拍立得,是两个男孩子并肩而立的姿态。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瞳孔渐渐凝实,吸了口冷凉的空气後,往行政楼走去。
路上遇到在党办实习的两个同学,关心地询问他的身体状况,时岳和他们寒暄几句,继续往罗导的办公室去。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行政楼门口,两个同学才回身,边走边聊道:“时岳真是可惜了,如果没出生病这档子事,他肯定能参加联合培养计划,说不定是下个科研界的新星呢。”
另一个同学也感到很惋惜:“是啊,不过——我听说好像不是生病,是……别的。”
同伴好奇看过来,他却怎麽都不肯说了:“全是道听途说,我不瞎传了,不然对时岳的影响也不好,他这次回来,精神状态差了好多,本来就瘦,现在感觉快成皮包骨了。”
“就是就是,得慢慢养才行,不过,廖寒为什麽休学你知道吗?他俩关系一直挺好,自从时岳生病,廖寒好像就没怎麽来上过课,上个月我才听说,他休学了。”
这回,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边,时岳来到罗导的办公室後,发现里面只有他一个人,对方见他来,飞快起身,将他让在了待客沙发上,还端来一杯茶水。
时岳有些“受宠若惊”。
照例,先关心他的身体。
时岳笑着说没什麽大碍,好好将养将养,问题不大。
他看上去很平静,搞得罗章不好继续往下说。
话锋一转,直接聊正事:“咱们学校和M国的联合培养计划,你知道吧?”
时岳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道:“不瞒您说,我不止知道,从大一开始,就对这个计划做过全面了解,如果……我一定会参加。”
他欲言又止的部分,两人心知肚明,事实上,罗章了解的情况比学生们多得多。
但有些事,就算知道也没用,他只是个小小的辅导员,什麽都做不了。
後面的内容才是罗章的重点:“我知道,你的报名申请早就提交上去,这件事还有转机——经过学校和学院一致研究,他们觉得你不参加这个项目的话,实在是很大的损失,所以破例准许你延迟入学,明年2月6号前去佛卡兰明大学报道,有问题吗?”
罗章一口气说完,仔细打量时岳的表情。
他似乎并不吃惊。
短暂的走神过後,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通知:“我愿意去,我不会给学校和H国丢人。”
这是他留给罗章的最後一句话。
时岳离开办公室不久後,罗章的电话响了,看到并没有备注的号码,他的眉头皱了皱才接起:“喂?”
“嗯,我知道。”
“已经通知到他,他说没问题。”
“好的,我会关注。”
……
这件事似乎没几个人知道。
时岳去找葛邵年的时候,对方第一眼看到他,就流露出愧疚难过自责等等一系列情绪。
他的眼中露出些许了然:“葛邵年,有时间吗,想和你聊聊。”
葛邵年几乎不敢直视他,本来还想找借口,却在他平静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好。”
他们走了一条很偏僻的路,但是能从图书馆抄近路回宿舍。
时岳双手插兜,一直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好像说想要聊聊的人不是他。
葛邵年几番鼓起勇气想要开口,都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