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司总不够自在,他妈其实看他看得很透,他舍不得也放不下,总揪着过去不放,活在自己的框里出不去,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就是自由。
左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傅晚司从前的生活,他被左池身上的脆弱和放肆吸引,主动拆开自己的壳,跟小朋友分享独一无二的安全感,也毫无防备地享受着左池的“喜欢”。
傅晚司自认为懂得左池经历过的黑暗,明明是一个三十四岁的大人,抚慰左池的不安和眼泪时,自己深埋的伤口好像也被舔舐了。
像两只走投无路的兽,终于在合二为一时找到了活下去的出路。
灰暗的过去是两个天差地别的人难以割舍的纽带,它是这段感情最原始的部分,是傅晚司对左池産生感情的契机,更是之後一次次维护一次次妥协的理由。
傅晚司舍不得伤害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孩儿,在他眼里,左池做什麽都能原谅,因为他爱这个把他变得不像自己的小朋友,他年长,他心甘情愿让着。
他根本治不好左池,他连自己都救不了,左池从来不是他想的那样,两个人之间连半点共性都没有,他深信不疑的过去只是一个小他十岁的小屁孩随口编造的谎言,单单是因为有趣,因为好玩儿。
他救得了谁?
掏心挖肺地对一个人好,换来的只是一场骗局。
现在这个小骗子终于意识到爱了,傅晚司却完全笑不出来。
掌心的刀在狠狠地扇他巴掌,告诉他这段感情里他的付出什麽都不是,他的包容,他的引导,他的耐心……都没能在左池身上留下半点儿正向的情感。
左池还是那个不管不顾的小疯子,遇到事情还是会用自残来解决一切,只不过促使他这麽干的不是他口中编造的“妈妈”,而是他本来就是个没心的疯子。
被欺骗被伤害是摆在明面上的痛处。
所谓的过去根本不存在丶傅晚司付出的感情没有意义……这才是这段扭曲感情的症结。
指望左池自己明白这些根本不可能,傅晚司如今也没有教会左池什麽是爱的义务,感情注定无可挽回,渐行渐远。
或许从一开始,两个人就在背道而驰。
在左池想带着他捅过来的瞬间,傅晚司一把扯开左池的手,扔掉匕首。
“左池,只有恨一个人到死才会想杀了他,我现在对你已经没什麽感觉了,你也没必要把你自己摆的这麽高。”
傅晚司看着左池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也很清晰,低沉地敲打着左池的心。
“你的死缠烂打在我眼里特别幼稚,我没耐心陪一个小孩儿玩我爱你你爱我的过家家了,这种劳心劳神的无聊游戏玩过一次就够了,你当初不也是因为觉得无聊才干了那些蠢事儿吗,现在干净利索点儿,放下了就别回头,自己出去,别让我动手。”
左池把傅晚司的表情收进眼底,他抿紧嘴唇,死死盯着傅晚司平静的眼底,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拼命想从里面找出稍微激烈的情绪,哪怕是负面的,是痛恨厌恶的。
但是没有。
没有了。
哪怕是恨都没有了。
左池安静了很久,目光在傅晚司身上一遍遍逡巡,终于後知後觉地意识到,傅晚司不在乎他了,他被彻底丢下了。
指甲用力刺破掌心,痛感刺激着神经,左池喉结剧烈地滚了滚,一瞬间有什麽在胸腔炸开,让他呼吸不到氧气了。
不可以。
他不允许。
他不能没有叔叔。
眼前一阵阵模糊发黑,左池手指应激地颤着,呼吸急促,在嗓子里不断抽气。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一把攥住傅晚司的手,控制不住地往前半步,额头抵在傅晚司肩膀上,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示弱:“叔叔,你不要我了麽?别不要我,求你了……我当你的小狗好不好,我当你的漂亮玩偶,你想怎麽做都可以,我是你的,叔叔,我永远是你的……”
傅晚司没说话,或许说了,只是内容并不是左池想听的,他逃避地忽视了。
说到这,左池身体骤然紧绷,拼命抗拒什麽似的变得僵硬,努力往傅晚司身上蜷缩,声音也几不可闻,从齿缝中艰难地挤出来:“……我怕你和‘妈妈’一样,利用我的喜欢,逼我做我不喜欢的事,然後又把我扔了……不管我怎麽听话怎麽聪明都没用,‘妈妈’还是不要我了……”
他试图拿出自己全部的筹码取悦傅晚司,就算是恶心,是恨,他也想从傅晚司身上感受到,只有傅晚司才能带给他活着的温度。
“叔叔,你不能不要我,你恨我吧,报复我吧,我现在爱你爱得要疯掉了,就算你让我死,我也要继续喜欢你……”
左池说得很难过,每句话都带着少年的哭腔,脆弱到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溃了,傅晚司的心有一瞬间的触动,那是近乎本能的,对曾经那个躺在他腿上撒娇喊叔叔的小朋友的心疼。
可惜他们早已经物是人非,傅晚司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下一秒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过是满口谎言的小疯子嘴里的另一个谎话,左池最会扮可怜惹他难受心疼了,他如果在同一个陷阱里陷进去两次,就太蠢了。
他按住左池的肩膀,掌心下的身体不安地颤动着,傅晚司把人一点点推开,语气冷漠,像一把尖刀剜开左池的胸口:“你想怎麽喜欢我不拦着,别在我这编谎话装可怜,有这些喜欢留给你‘妈妈’吧,给你的谎话添砖加瓦这麽久,她也够辛苦了。”
傅晚司说完就拉开门,抓着左池的胳膊把人推了出去,他死死握着门把手,注视着左池通红执拗的眼睛,为这次见面划上休止符:“别再来了,你当你的小少爷,我也有我的生活,我跟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话音刚落,就重重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