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助理站在书房外,远远看见左池,被他的脸色吓得心里一紧,赶紧走过来低声说:“左秦山在里面,跟老爷因为遗嘱的事在吵。”
左池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不用他提醒,他这位大伯的声音大得人耳朵疼。
“爸!你心眼都偏到左池身上我当儿子的不能说什麽,但你不能不管你大孙子吧?他也是你亲孙子!”
不知道之前左方林说了什麽,左秦山情绪收不住,每一句都是喊出来的,连嘲带讽半点斯文都没了。
左方林不吃这套:“咱们爷俩都不是傻子,我当老子的了解你,你这个当老子的了解你儿子吗?光是左池查出来的就贪了这个数儿!没本事不要紧,家里养个废物还养得起。吃里扒外的家贼,左池让他滚都是给你脸了,要是让他过来见我,我抽得他再也不敢进这个门。”
左秦山自知理亏,也是气头上,自己亲爹左一句左池右一句左池,别说他儿子了,连他都不放在眼里,口不择言道:“他还年轻,犯点小错就戳您眼珠子了?左池呢?这要是换左池,您还舍得吗?我看他跟他那个疯妈疯爸没区别!给您灌了什麽迷魂汤了,眼里就有个左池!两个大神经病生出个小神经病!”
门外的左池听到这轻轻挑了下眉,眼底的情绪愈发阴沉,旁边的张助理观察着他的表情,无声地咽了下口水。
左方林听不得有人这麽说他孙子,连名带姓地呵斥:“左秦山!我还没死呢!”
“您是没死,您要是不长命百岁,转头那个小疯子就得给我们都祸害了!”左秦山咬了咬牙,助理告诉他左池今天不在家,他彻底没了顾忌,这些年的憋屈一朝全发泄了出来。
“当年让人贩子拐了就拐了,老天不开眼,一帮小崽子全死了就他命硬还能回来!回来也不是个正常孩子,天天在家里叫魂儿似的给那个烧死的人贩子叫妈妈,让人家打得都不正常了还年年给她上坟!自己亲爸亲妈的坟一回没去过,他不是遗传精神病是什麽?!”
左方林抓起手边的砚台扔了出去:“畜生!我没你这个儿子!”
左秦山还要说话,耳後忽然一阵细风,下一秒被人按着後脑勺“嘭”地砸在了桌面上。
笔尖擦着鼻梁,留下一道血痕,扎进了实木桌面。
左秦山心惊肉跳地盯着钢笔,脸色煞白,连头上的疼都不觉得,两条腿哆嗦着撑不住身子,要不是左池按着他人已经出溜到地上了,嘴唇颤抖张了又张,半个字儿没吐出来。
“没想到我今天在家吧,”左池拔出钢笔,熟练地从桌面上拿起一瓶降压药递给左方林,看他吃了才低头看着左秦山,人畜无害地笑了下:“我也不想在家,太不巧了,我现在心情非常非常……非常差。”
他提起手,紧跟着狠狠落下,头骨和实木桌面的碰撞声惊得张助理肩膀一耸。
左秦山的额头磕出渗血的淤青,左池盯着那块看了会儿,不太满意地皱皱眉:“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麽说。”
他像在认真提建议,一本正经地笑:“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呢,万一我哪天心情好了突然想翻翻你家户口本了,到时候,你想先哭你儿子的坟,还是先哭你老婆的?还是都不想……”
左池声音压低,语气蓦的沉下去:“你想跟我一起去见‘妈妈’?”
左秦山连说了三个“不是”,手扒着桌子喊左方林,“爸!爸!你管管,管管左池!”
左方林让这个大儿子气得心脏病差点犯了,吃完药靠进椅子里长喘了口气。
放往常他能把局面交给左池,虽然这孩子看着肆意妄为的,其实心里特别有数,打一下用多大劲儿能死不了还疼的,研究的透透的……虽然左方林也不想他研究这个。
但这回不行,左池明显失控了,左家不能闹出人命,特别是在左池刚刚接手的关键时候。
“张助理,给他赶出去,”左方林走到左池身後轻轻拍了拍他後背,话还是说给张助理听的,“下回别什麽人都放进来,老爷子我心脏也不是铁打的。”
左秦山还被按着,左池手里的力气越来越大,他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张助理饶是身经百战了,这会儿也有点手足无措,站在旁边想伸手又不敢真上手扒拉开左池的手,为难地额头滴汗。
“左池,”左方林又说,“来,陪老头子待会儿,我喘气儿费劲啊。”
左池沉默了几秒,才慢慢松开手,盯着左秦山直到他被张助理搀扶出去。
“别看了,过来,喝点水顺顺气儿。”左方林说着去拿茶壶,左池先他一步拿起来,先给他倒了一杯推到他手边,而後才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一口喝完。
没有预想中的爆发,反而很快就把情绪压下去了,安静得太过反倒让人放不下心。
左方林摩痧着茶杯,慢慢坐回去,左池没像以前那样坐在桌子上,反而抽出椅子,坐在了他对面。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多久不确定。”左池先开口,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没了笑意,连总是盛着笑的眼底也阴沉沉的,只剩某种孤注一掷後的平静。
左方林喝茶的动作一顿,故意用轻松的语气问:“干嘛去?要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
左池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椅子,随口说:“是啊,您要累死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左秦山一挑眉:“喊你回来?”
左池一笑:“回来参加葬礼。”
“小兔崽子!”左方林气笑了,过半天才继续说,“我答应你,你也答应我个事……左秦山交给我,你别管了。”
左池没有任何反应,答了声“嗯”就出去了,左方林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怀疑左池根本没听进去。
摇了摇头,左池离开的背影竟然让他想起了小儿子出意外前的状态,快七十的人在这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十岁,手用力按了按额头,叹息着:“都是孽,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