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将窗户推开一条细缝。
借着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惨白光芒,她看到後院泥泞的地上,竟然趴伏着一个黑影!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那个身影,那人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
又一道闪电落下!
这一次,沈清梧看得更清楚了——那身影穿着墨绿色的丶早已被雨水浸透撕烂的衣衫!那身形……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
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猛地推开窗户,也顾不上脚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暴雨之中,扑到那个身影旁边!
冰冷的雨水瞬间将她浇透。她颤抖着手,拨开那人糊在脸上的丶沾满泥泞的乱发。
闪电再次撕裂夜幕。
一张苍白如纸丶双目紧闭丶唇瓣毫无血色的脸暴露在电光之下。
尽管沾满污泥,尽管消瘦脱形,沈清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裴玉瑶!!!
“玉瑶!!!”一声凄厉的丶几乎不似人声的尖叫冲破沈清梧的喉咙,被淹没在滚滚雷声之中。
她疯了一般将裴玉瑶抱在怀里,触手一片冰凉,几乎感觉不到体温!裴玉瑶的额头滚烫,却又浑身湿透冰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她怎麽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高墙深院的离宫,或者安全的相府吗?她怎麽会变得这副模样,出现在这北地边境的暴雨之夜?!
“玉瑶!玉瑶你醒醒!你看看我!”沈清梧徒劳地拍打着她的脸颊,泪水混合着雨水疯狂滑落。
裴玉瑶毫无反应,只有长长的睫毛在闪电照耀下,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身後的房门被猛地拉开,掌柜的举着油灯冲了出来,看到院中景象,脸色瞬间大变!
“快!擡进去!”他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立刻冷静下来,上前帮忙,和沈清梧一起,艰难地将昏迷不醒的裴玉瑶擡进了小屋,放在那张简陋的板床上。
油灯下,裴玉瑶的状况更加触目惊心。她浑身湿透,衣衫破烂不堪,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痕,有些是旧伤,有些还在微微渗血,显然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她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色灰败,唯有那紧紧蹙起的眉尖,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倔强。
掌柜的迅速探了探她的鼻息和脉搏,脸色凝重至极:“气息很弱,脉象浮乱,她在发热!”
他转身快步出去,很快端来了热水丶干净布巾和一瓶看起来更好的伤药。
沈清梧跪在床边,用颤抖的手拧干布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裴玉瑶脸上的污泥和雨水。指尖触碰到的皮肤烫得吓人。
“玉瑶……怎麽会这样……怎麽会……”她语无伦次,眼泪止不住地掉。
掌柜的沉默地在一旁帮忙处理裴玉瑶手臂上一道较深的伤口,低声道:“我先帮她处理外伤,退热要紧。姑娘,你去弄点温水来,试着喂她喝下去一点。”
沈清梧慌忙照做。
这一夜,在小屋昏黄的油灯下,两个人心急如焚地忙碌着。喂水丶擦身丶换药丶物理降温……裴玉瑶始终昏迷不醒,时而发出痛苦的呓语,含糊不清地喊着“冷”丶“疼”,偶尔会有“清梧……跑……”之类的字眼破碎地溢出。
每一次呓语,都像一把刀子在凌迟沈清梧的心。
直到天快亮时,暴雨渐歇,裴玉瑶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一些,呼吸也稍稍平稳下来,陷入了更深沉的昏睡。
沈清梧瘫坐在床边地上,浑身湿透冰冷,却浑然不觉。她只是死死握着裴玉瑶一只冰凉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苍白的脸。
掌柜的熬了一夜,眼中布满血丝。他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又看了看床上生死未卜的裴玉瑶和失魂落魄的沈清梧,沉沉地叹了口气。
“姑娘,”他声音沙哑,“这位……小姐……怕是经历了大难。”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得如同坠着铅块:“她能逃到这里,是拼了命的。但这里……恐怕也不再安全了。”
沈清梧猛地擡头,眼中满是惊恐。
掌柜的目光落在裴玉瑶哪怕在昏迷中依旧紧握的拳头上,那里面似乎攥着什麽东西。
“等她醒来……”掌柜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或许,我们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麽。才知道这天下,究竟变成了何等模样。”
晨光熹微,从窗户缝隙渗入,照亮屋内的一片狼藉,也照亮裴玉瑶毫无生气的脸。
沈清梧将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泪水无声滚落。
原来那场骊山离别之後,卷入风暴中心的,从来不止她一人。
而这场暴雨夜的重逢,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更深丶更恐怖的谜团与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