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到晚饭时候,钟匀锡陪着外公下楼。施琪拉着白意也过去,她慌慌张张地叫了声:“外公。”
老人看了看她,是一副安静乖巧的面相,点点头问了句:“京城的气候能习惯吗?”
白意抿了一下嘴唇,“嗯,还好的。”
外婆也起身往餐厅方向去,说:“能习惯,以後有空了就回京住些天,匀锡常年喊不回来。”
白意:……
眼巴巴地望了一眼钟匀锡,等他接话。
钟匀锡笑说:“明年夏天回来避暑,京城一年也就这个季节还行。”
外婆笑着骂他:“你闭嘴,小意回来就行,你以为我是稀罕你?”
白意听老人这样说,更紧张了。
“外婆,你别吓唬她了。”钟匀锡笑着给长辈拉开椅子入座後,拉着白意坐在长桌末尾,跟施琪施岩对面。
大约是因为白意来,餐桌上有一半南方菜。
舅舅最後一个入座,他喜欢在厨房做饭,端了盘鲮鱼饼放在钟匀锡和白意那边,笑说:“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北方菜,第一次做港式的小吃,尝尝。”
白意忙道了谢。
钟匀锡按她的口味给她夹菜,小姨笑着看了看两人,跟旁边钟匀锡的母亲耳语:“南方的姑娘,到底娇贵些是不是?”
他母亲笑说:“他也有今天。刚刚在楼上,还被老爷子骂了一顿。”
舅舅却开口问起:“匀锡,前几天跟林局长吃饭的时候,他提到你那边有几个海外收购项目。你是不是得过去跟进几个月?”
钟匀锡馀光瞥到白意像是微侧了头,眨眼看他。
他静静地垂眸喝了口汤,海外的项目确实有些棘手,团队里有海外项目运作经验的人并不多,欧盟法规本就麻烦,每个国家还有不同的要求,但他又不太想离开越港太久。
语气淡淡地回舅舅:“我不过去,公司有海外投资部,总监亲自带队去,合规方面,有常合作的律所,有必要我再过去一趟。上次回京见了东辰基金的陈总,华南中药産业在推进。”
外公补了一句:“是要把精力放在国内,医药方面投资这几年是大热,多研究政策行情。”
白意听着听着便无意识地放下了勺子,两只手的指尖互相捏着,钟匀锡突然伸手过来拨开她的手,擡了擡下巴:“再吃点。”
她又重新拿起勺子喝汤。
小姨看了眼舅舅,拿胳膊撞了撞他,低声笑说:“没安好心。”
舅舅面不改色,接着道:“温家最近在西北动作激进的很,风电储能这块儿技术有相当不错的突破,你关注了没有,上次见温家老爷子,他还问起你,说他大孙女也在越港,你们有机会多合作,我们两家在能源板块上勾连的深,你要是实在顾不上,不行就常回来带带施岩。”
施岩:……
小姨撇了自己儿子一眼:“听见你舅舅的话没?”
施岩哪敢说话,只点了点头,越发低下去。
这样的家庭,二代三代,不能有一个闲人,甚至不仅要接住上一代递下来的资源,还要继续夯实家族地基,围好护城河。
钟匀锡平时没少听舅舅耳提面命,只是今天觉得他格外意有所指,刚刚在外公的书房,就说了他不愿回京的事,他不免皱了皱眉,“不着急,施岩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舅舅叹气:“他有时间,时间和资源也得等他呢,趁着你大哥还在西北任上,你们也上点心,过几年调回来,哪还有现在过去做事容易。”
这个大哥是舅舅的大儿子。
政商资源交互,施家三代,在京城,芝麻开花丶百尺竿头,没有一个人掉链子,这个家族也不允许一个人掉链子。
白意听着这些话,没来由觉得如坐针毡,她比施岩的头还低。
然而真正让白意觉得这顿饭吃的如鲠在喉的,是舅舅在饭後饮茶时,说施岩:“沈厅家的小女儿,你见过吧,现在调到监察处了,人是任性了些,但模样家世都是万里挑一的,你上点心。”
舅舅像这个家的军师,指挥着每一个人做他该做的事。连钟匀锡那平日里一贯的傲慢尊大,此时也只是支着下巴,低敛眉眼,静静听着。
白意手指卡着茶具的手柄,细腻的骨瓷,冰凉了一截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