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烧灯续昼“削足适履,走不远矣”……
山中冬日难得悠闲,圣人屠在太平观住了整整七日,清早也跟着道士们上早课,听灵极真人讲经论道,结束後去看妊婋等人在殿外练功。
午後再去千光照那里喝茶对弈闲谈,有时候也能碰上妊婋拿着书在这边请教。
这些时日妊婋学问见长,从道观藏经阁里借了不少书,晚间又在屋里点灯练字到深夜,颇为刻苦。
这日午後,见妊婋又靠在庭中廊下看书,圣人屠打趣她:“这样用功,来日是要学戏文上女扮男装去考状元麽?”
妊婋皱皱眉,正色说道:“要扮成男人才能体面过活的世道,合该砸烂,怎倒去给它添砖加瓦?戏文里唱‘巾帼不让须眉’,好像女人比男的厉害是件多稀奇的事,古往今来女人纵有天大的成就,于他们眼中也只是将将能与男人齐平的特例,却未见以此光明正大许女人读书做官,反而枷锁步步加重,好似生怕特例越来越多,t依我看,女人去迎合男人定下的规矩,其实是削足适履,走不远矣。”
圣人屠点头叹道:“这样规矩下的世道,总是二三百年自己就烂成一片,可知亦非正道坦途。”
二三百年朝代更叠,妊婋近日也从史书中读到了,她曾去请教过千光照,为什麽後人总是无法从过去吸取到教训,以至于每个朝代走到灭亡时总是相似的光景,每隔几百年就要重蹈覆辙一次。
千光照说,这是皇权帝制必定伴随的兴衰往复,目前还没有人能够打破这个规律。
妊婋听完闷头想了许久,也没明白为何会有这样必定走向衰亡的规律,她只是懵懂感觉,这样的皇权帝制,似乎很有问题。
圣人屠和她在这边浅聊了几句,二人也没讨论出什麽头绪,遂将此话暂且搁置,圣人屠只说不打扰她看书,起身往南院去找千光照下棋。
又过两日,圣人屠念着寨中临到年下还有许多琐事,不好在观中久留,于是拜别了灵极真人,带上她对锻造坤乾钺的改进建议,还有千光照给花豹子备下的回礼,与一行人在太平观後门同衆人挥手道别。
临走前她还不忘跟妊婋再三强调:“记得腊月廿八回寨过年,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妊婋笑道:“我记着了,到时候一定回去。”
圣人屠走後第二天起,燕北连下了三日大雪,北风日夜不断地吹着,把原先还有些深浅陆离的逶迤群山,吹成了茫茫一片素白。
这日一早,妊婋爬起来掀开窗帘,登时一片雪光耀目,看来昨晚又是下了整夜的雪。
她和往常一样,迅速穿好衣靴,戴上狼毛暖帽和围脖,来到院里练早功。
因连日下雪,观里停了早课,开斋时间也往後推了半个时辰,让大家可以多睡一会儿,所以此刻观中各院里都是静悄悄的。
妊婋没有拿坤乾钺,因为院子里还有杜婼和穆婛等人的屋子窗户对着,练起钺来动静太大,所以她只是在院中站了一会儿桩,然後开始打拳。
等妊婋练完一整套拳,才见杜婼打着哈欠从屋里出来,肩头扛着她那把龙鳞破云刀,看到妊婋在院里,她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哟,这麽用功呐?”
话音刚落穆婛也跑出来了,用指尖甩着自己的绳镖,整个人精神抖擞:“真凉快呀!”
杜婼回头,发现穆婛把绳镖的镖头换成了那柄青烟七棱镖,凑过来看了看:“呀,换镖头了?”
妊婋闻言也收了拳,走到廊下来看,果然见穆婛手上拿着一捆崭新的麻绳,坠着一个亮闪闪的镖头。
穆婛从前在幽州城里时就会使软绳鈎子,经常跟妊婋潜入府衙後厨,趴在房梁上偷烧鸡肥鹅,基本上百发百中,准头极佳。
千光照看出了她的才能,这些日子亲自教她练起绳镖,只是镖头到底锋利,为免误伤自身,一直用软果代替,直到昨日见她进步飞快,才换了镖头。
杜婼戴了个厚毛线手套,捏着那七棱镖啧声说道:“好锋利呀,这玩意儿属实是不好练,先前你拿小软果都给自己造满头包,俺真怕你换上铁镖一不留神再把自个儿送走喽。”
穆婛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冬装:“我也怕,所以今天把最厚的衣服都穿上了!”
妊婋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果然全身裹得严实,头上也戴了一顶暖帽,只是脸颊上没有挡头。
于是她把自己戴的狼毛围脖摘下来,给穆婛在脖子脸颊上缠了两圈,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
妊婋隔着围脖拍拍她的脸,笑道:“好了,这回万无一失了。”
给穆婛戴完围脖,妊婋便和杜婼一块儿坐在廊下看她练绳镖,杜婼抱着刀笑道:“你别说,这小围脖一戴,跟绳镖也算是搭配上了,软兵最擅偷袭,她这打扮就也挺鬼鬼祟祟的。”
妊婋荡着腿哈哈笑道:“你再说大声些,一会儿鬼鬼祟祟的绳镖就舞到你脸上来了。”
杜婼连忙往後蹭了蹭,见穆婛离她们还远,这才放下心来。
她两个说说笑笑地看穆婛在庭院里耍那绳镖,不时有枯枝上的积雪被打落下来,二人便一起拍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