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自嘲,荒凉的笑声随着纸张落了满地,景夕眼泪落了下来,“因为我一味的忍让,因为我想让你过的幸福,因为我爱你,所以让你有了拿捏我的把柄,无论是捐骨髓还是一千三百万的天价遗书,我都是首先被牺牲的那一个。”
郁冬灵在这话里哭着摇头,她攥着那张遗嘱泣不成声,意识到什麽之後她半跪着起身去拉景夕的衣角,景夕却在痛彻心扉的哀嚎里後退一步,她含泪看着郁冬灵:
“我知道你自私,我知道你冷漠虚僞,摇摆犹疑——我知道你这些年你对我的爱越来越少,感情越来越淡薄,那些微不足道的母女情份就如眼泪一样随时会被收回,我明明——从始至终都知道”
哽咽让她一次次中断这些控诉,“但我还是一次次的妥协。”
郁冬灵痛苦尖利的哀嚎里,景夕心里所有的怨恨终于化成了自嘲。
景夕含泪看着她笑了,“因为我爱你。”
她伸手用力的戳着自己,“因为这个蠢货,发自内心的想让你过的幸福。”
郁冬灵捂住脑袋蜷缩在地上崩溃,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
天边残阳如血,景夕终于明白,走到这个局面,她其实不能怪任何人。
因为景夕习惯性的迁就她,纵容她,把郁冬灵的幸福凌驾于一切之上,就不能怪郁冬灵一次又一次的举着火把点燃她。
更不能怨恨这命运对她不公。
景夕的眼泪落了下来,她看着郁冬灵,轻声问道:
“可你呢?”
她终于痛苦的问出来了这句话。
如果景夕这辈子只能选一个愿望的话,那她希望郁冬灵能过的幸福。
可是她的妈妈,这辈子她最亲近的人,又对她做了什麽呢?
她逼着景夕去死。
哪怕是无心,但在过去所有的选择里,她也从来都没有选择过景夕。
黎旭没回来前景夕就已经知道了她油尽灯枯,那时她存了死志,却在看见黎旭的第一眼决定接纳齐心的建议,远赴西琅找郁老头求医。
结果是死脉,郁老头想医,但她摇头,于是被郁老头扫地出门。两次。
十年太难熬了,这本来是她想要的结果。她明明已经接受这多舛的命运了。
但黎旭回来了,还不停的出现在她身边。
景夕在火烧云里落下泪来,她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黎旭,柘港机场不想,佛罗伦萨不想,餐厅不想,柘港码头也不想。
但她没有办法。
她油尽灯枯了。
她要死了。
哪怕她不是那麽想走了,但她的生命却在一点点耗尽。
哪怕她试图用性和爱情来産生羁绊,让自己努力的活着,留在黎旭的身边,却也徒劳无功。
十年生死,十年相思。
但她没机会了。
每一次面对黎旭的时候,她都要忍住心痛,忍住眼泪。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景夕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活下来,再说爱。
活下去,就说爱。
她想在这个世界,主动去体会喜怒哀乐,看更多的明天。
可是在景夕竭力求生的时候,郁冬灵在干什麽呢?
她在逼着景夕又一次献祭自己为数不多的生命。
景夕在漫天的火烧云里烈火缠身,事到如今,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多活两天,可郁冬灵等不下去了。
景夕终于笑出泪来:“可你,怎麽会一次又一次的来阻止我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呢?”
鹤渚她用了两年,来柘港後,又用了十年,景夕此生终于对郁冬灵死心。
她在窗外投射进来大片的烈火霞光里直起身来,景夕伸出手来一点点擦干眼泪,郁冬灵接受不了这个噩耗哀嚎哭泣,景夕甩开她伸过来的手,拿着景兴邦留给她的遗书毫不犹豫的起身离开。
心火燃到最盛,景夕伸手拉开门,她微微侧头,冷漠的睥睨郁冬灵可笑的眼泪,“金钱和爱你弃之如履,那这生养之恩,我用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