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去,却没走,他眼珠转了转,悄悄的站在办公室门口,以防出现任何意外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冲进去。
保安拦着郁冬灵的时候她没哭,但见到景夕的第一秒她就掉了眼泪。
郁冬灵愣在原地,苏原关上门出去,景夕最後一眼看了天边的火烧云後,擡脚走到了办公桌前坐下,她隔着距离和郁冬灵对视,天边的云染红景夕的眼睛,景夕微微一笑,说:“你还是来了。”
郁冬灵在这句话里侧过头去,她愧对景夕,痛苦的掉下泪来,可当她想到命悬一线的康乐时,又不得不忍着心疼,转过头来看着景夕,“小夕——”
郁冬灵绝望的闭上眼睛,流下来两行浑浊的泪,“我没有办法了。”
她低声喃喃道:“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是吗?”景夕闻言低头笑笑,她说,“你当然有啊。”
窗外的霞光照在景夕身上,她仿若置身烈火,景夕看着她说,“你这不是,已经找到办法了吗?”
郁冬灵摇摇头,她喊,“我不想的,妈妈真的不想的,”眼泪随着她的哭喊奔涌而出,景夕清楚的听见她绝望道,“但康乐不行了。”
景夕在她的眼泪里点了点头,她淡淡的看着郁冬灵,说,“你想我怎麽做?”
——再为康乐捐一次骨髓。
就像你十六岁时做的那样。
郁冬灵直直的看着她,可嘴里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来。
她泪如连珠,景夕却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天边的火烧云如火如荼,霞光透过玻璃照进整间屋子,景夕在她的眼泪里忽地心酸一笑,她看向郁冬灵说,“你还要我怎麽做你才满意?”
郁冬灵没有回答,直至站在景夕面前她才发觉,哪怕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但她还是说不出口。
康乐是她的儿子,但景夕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
她于心有愧的,女儿。
痛苦的神色出现在郁冬灵的脸上,景夕就在这眼泪里猛地高声:“说啊——”
她声音微微哽咽:“你究竟还要我怎麽做,你才能满意?”
郁冬灵在景夕的逼问里颤抖这退後一步,“小夕——”她的眼泪直直下坠,但景夕心里的痛苦更如悬河不绝。
景夕在她的呼唤里闭上眼睛,自嘲笑笑。
事到如今,郁冬灵也还是没有放弃牺牲景夕的想法。
夕阳照在景夕的脸上,景夕在温热光线里侧过去,天边残阳如血,景夕伸手拉开带锁的文件柜,她轻声说,“十六岁那年康乐命悬一线,你求到我头上说让我救救他,你说他还太小了,不能就样死去。”
她顿了顿,声音有了些哽咽,“那一年你哭的眼睛通红,我选择同意。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仅是我的母亲,也是康乐的母亲,我不忍心,也不愿意让你左右为难。”
郁冬灵在她的话里後退一步,身形有些踉跄,景夕苦涩一笑,在文件柜里拿出来厚厚一沓就诊记录甩在桌上,足有上百张的纸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景夕的声音在空中沉到发闷:
“于是为你牺牲,导致我这些年来疾病缠身,灾厄不断。”
郁冬灵意识到那是什麽後,霎那瞪大了双眼,天边霞光如血,她在这片云里眩晕,景夕却不再忍耐,她看着郁冬灵不断涌出的眼泪,忍住哽咽继续:“二十四岁那一年,康正谊经营不善,合夥人卷款逃到了国外,他不慎破産,”
郁冬灵听清楚她说了什麽後,忽地开始颤抖,景夕笑了,她侧过头看向窗外,声音含了许多的痛苦:“我回鹤渚去为爸爸扫墓,墓园里你拦住我——”
那一年高远的父亲病逝,景夕也想起来她因病去世的父亲,思念让她推掉工作,连夜返回鹤渚,却不曾想到会在墓园里遇见郁冬灵。“你要求我拿出康正谊当年转给我的财産,一千万和豪宅别墅,又拿出来爸爸写给我,但你——”景夕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看着天边的夕阳,大口喘气:“但你没有转交给我的遗书,管我要三百万。”
景夕颤抖着摸出来一张精心塑封好的遗书放在桌上,夕阳照在她身上,景夕闭上眼睛,眼泪在眼角溢出,“一千三百万外加两套不动産拿回来一封遗书,我也没有拒绝,因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是可以理解你的。
毕竟你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祈祷家和万事兴没有什麽不对,慌不择路也是真的没了办法。我不愿意让你希望破灭。”
如果前提是,景夕不是她的女儿的话。
郁冬灵在景夕的话里疯狂摇头,她捂着心口,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她对景夕,真的这样残忍的做了。
大片的霞光照在景夕的身上,她收住眼泪,回过头来,“今年我二十八岁了,康乐身体不好,再度走到了鬼门关,你不忍心让你的儿子赴死,于是来求我给他一条生路,我没说不好,我只是说,等我死了吧,”
郁冬灵恍恍惚惚的预感到什麽,不可置信的擡起眼来,“不——”
景夕伸手拿出来最後一份文件,站起身朝郁冬灵走来,“然後你坐不住了,在新港大厦下盘桓一整天,只为等我露面,逼我妥协。”
距离渐渐拉近,郁冬灵看着景夕心如刀割,她惊恐的摇头,景夕走到她面前认认真真的凝视了她一下,然後笑着把文件扬到了半空,出自许泽屿之手的纸张漫天飞舞,为首印着遗嘱两个大字的扉页悠悠的落在了郁冬灵的眼前,景夕的声音如惊雷在她耳边炸响,“但你也如愿了。”
郁冬灵看清楚眼前的字後,终于忍不住打击,跌坐在了地上。
景夕笑,她在火烧云的映照里对着郁冬灵弯腰,一字一句的平静道:“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
她看看那份遗嘱,又看看景夕,惊恐的摇摇头,“不可能——”她痛苦的叫出声来:“怎麽可能?你一定是骗我——你明明身体健康,怎麽可能?”
景夕在她癫狂的样子里恍然一笑,却不解释,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的夕阳,含泪轻声说:
“这些年来我说我们母女情断,但那康正谊东山再起是我暗中扶持的,康乐寻到良医也是我极力促成,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从未断过,而我因为所谓的爱你,也一一忍了下来,稀里糊涂的过到了今天。
人人都说母亲宠女儿,纵容娇惯,可我却觉得这麽多年来,一直是我在纵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