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夕阳
满目红敷敷,灯烛辉辉煌煌,远处暖香暗动,仿若星子碎碎沉落,隔着红盖头,沈微只能隐隐约约瞧见灯光的光影,散的七零八落。
万聊息走过来,那面绣着鸳鸯连枝的红裙摆从容地开在他的脚边,沈微垂下的视线里闯进了一只玉白的手,太白了,将红都照在她的掌心里。
那手却迟钝了,万聊息停下要去捞开红盖头的动作,仔细想了一下,沈微是从山下来到沦波舟,往常也很注重繁冗礼节,直接掀开的话,他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可能又要弯弯绕绕的难过。
“进了洞房,之後呢?”她还是走一走这些礼程,反正来都来了,多一时少一会儿,也并不打紧。
沈微在万聊息的手停下的时候,就愣住了,现在她说这话,他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後脸颊滚烫地发热,有些嗔恼,他又没有成过亲,哪知道後边儿是什麽?
又暗自得意,两只手捏在一起。
“我也不晓得。你……了了想做什麽?我都听你的。”沈微攥着手,垂着头,盖头下好像怎麽也没有空旷的气息,所以像是暴雨将要降落前夕,闷热难耐。
这给万聊息难住了。
万聊息捏着天子令,天子令长剑化为一只玉做的秤杆,秤杆挑开了红盖头,沈微眼前一花,擡头一看,看见万聊息也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了一下,都没忍住笑了。
“接下来,是合卺酒吗?”万聊息将另一半匏瓜递给他,沈微接过去,垂下眸子,虔诚地饮完了,将万聊息的那一半拿过来,合在一起,是为合二为一。
然後是,结发。
这个倒是很简单,万聊息用剑将自己和他的头发都割了一缕下来,沈微再用红绳将两缕头发绑在一起,万聊息见他认真地垂着头,手上细致地绑着。
“我听说,还要抱着过门,是不是?”万聊息道,按照俗礼来说,是要将人抱着跨过大门的。
“那我常常抱着你从天上宫阙的大门过,算不算日日都过门?”
哪个好人家,日日过门。
沈微嗔了她一眼,软绵绵的眼刀子刮了一下万聊息的心尖,“我们接下来,就要闯出去了?”
“闯出去,可比成亲要简单。”
万聊息擡手,天子令被月光拉长,成了一柄无箭的长弓,她单手提着长弓,一只手拉着沈微走出去,原本无人的院子里,突然挤满了穿的红彤彤的人群,她们齐刷刷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万聊息她们。
蠢蠢欲动地,将要扑上来,鼓着一股要将两人撕碎的阴狠。
沈微转过头,看见万聊息冷冷地擡起长弓,两指搭在弓弦上,向後那麽一拉开,一只银光耀眼的弓箭就显现出来,箭尖划过冷光,开弓的时候,仿佛能听见山河流转的一呼一吸。
她的面容很冷,冷的不近人情,那样红火的衣裳却不能为她添色,反而艳极成冷,她猛地一松,弓箭势如破竹,划破夜空,凡是弓箭穿过的地方,所有人都沦为飞灰。
下一刻,另一只弓箭更为风驰电掣地射向月亮,轰隆一声,清脆凄惨的碎裂声乍然响起,随後周围瞬间暗下来,两人站在一片虚空之中。
这一切完成之後,沈微却能感受到她指下弓弦,犹在震颤,尚未平静。
太快了,快的不可思议。
沈微近乎孺慕地看着她,天子令又变作一只仿若柔软可欺的披帛,被她挂在手臂上,万聊息拍了一下他的脸,道:“回神。”
两人向着不远处的洞口走去,猛然,一只剑从虚空之中向着万聊息刺去,沈微反应很快,长恨剑挑开剑尖,他持剑立在万聊息身边,警觉地四下看了一下。
凛然而杀意必现。
不多一会儿,虚空之中突现哈哈的笑声,那声音很少年气,宛如湿漉漉的草地,他上去滚了一遭。
“你还是这麽强。”那人怨怪似地道,“我的幻境,可费了好大的劲呢。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万聊息从沈微的身後擡头,一双凌冽的眼睛里熔了烈烈昭昭的日光,她扯了扯唇,笑了一声,道:“你算什麽东西?”
那人顿了一下,随後虚空开始剧烈地晃动,将要把一切都搅弄做一团,要去模仿狂风骤雨,将人间扫杀去。
“蚍蜉撼树。”那是轻轻渺渺的一句话,却叫虚空之中的所有人都听得见。
沈微转过头,看见万聊息所站之地,凭空穿刺出了一柄似刀似剑的东西来,那东西刷一下,将这片虚空劈作两半,与骨骼断裂的声音是有些相似的。
无力地脱落下去,万聊息带着沈微平稳地落在了地上,她两指一并,令人心口发抖发冷的劈砍声不断响起,威风赫赫,直到虚空变作零零碎碎的东西被碾碎消失了。
那人许久不说话,突然吐了一口浊气,他照旧笑着说话,只是抖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