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死,反而心里冷笑,你们怎麽不来?怎麽费心蛊惑我?怎麽不一口吃了我?
他是没想活了,活了也没意思,真要活了,他就会杀了那群人,沦波舟的人全杀,天上宫阙……
突然,就在他的气息将灭的时候,眉心处突然一阵灼痛,那痛感和暖炉相似,骨头接上的声音在深谷里毛骨悚然,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捏着他,揉着他。
一团柔软的银光从天上降下,将沈微罩住,凡尘退却三百里。
“是你的掌门印。”沈微很难想到,要是自己真的坠落下去了,会是什麽样?
“我想,活都活了。怎麽着,都要爬出去。”沈微垂头笑了一下,惭愧一样,“可惜了,我爬不上去。”
还是万聊息,她从天边掠过,发觉底下微弱的呼吸,顺着满天的雪粒子从天边落到了沈微的身边,沈微比之前多了半口气,脸上都是血,血在他眼睛里,他费力地眨了眨,突兀地落下泪来。
“你哭什麽?”万聊息的呼吸很宁静,近乎听不到,沈微感到很惶恐。
“人都是要死的。”她似乎没有要救他的意思,“你这样,只会难受。”
沈微侧过头,挣扎着,却好似被自己的皮肉袋子困住了。万聊息站起来,转过身,就离开了。生出恨来,他恨的痛苦,那恨支撑着沈微,煎熬时间,他数着天上的雪粒子。
万聊息却又从天而降,轻飘飘的,她道:“我没救过人,你还要我救吗?”
沈微看她,他一见到她就会哭,仿佛万聊息是他无边的泪,无边的苦,无边的恨。
万聊息蹲下去,手臂穿过他的肩膀和膝弯,用一个抱孩子的姿势将他卷在怀里,带着他,离开了碧海深谷。
“我那时候真的不会救人。”万聊息感到沈微嗔怒的目光,她听到沈微说,“那你救我?”
“世上的因果繁杂,人不是其她生灵,救了并不只是救了。”万聊息结束了最後一个符箓,“可是你向我哭,沈微。”
万聊息自己都觉得荒谬,救了沈微,将人救好了,一点情面不留,遣仙鹤把人送下了山。
“我救了两次人,都是你。”
沈微奇人也,万聊息也是奇人。沈微总是在忮忌和恨中徘徊,後来又从恨到爱中走,走的迷失,走的义无反顾。
她总是这样,叫他先掉下去,又拉起来。
万聊息推开中间的小桌案,脸颊热热地贴过来,去掰开他捂脸的手,掰不开,就穿过指缝看他朝霞胭脂的一张脸,吝啬地只肯露出一星半点。
“你要是第一次把我捡走……”
万聊息的手接着捂上来,眼睛清明,她在委屈中吻了吻沈微的脸颊,“这是我们的因果,少一个,多一个,都不好。”
沈微不信因果,因果都是万聊息给的,他却说,“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你要我信什麽,我就信什麽。”
情痴痴,泪蒙蒙,就还只剩下心在跳动,他想抓出来,拿给万聊息。万聊息不想了,就一剑劈了,当心被劈开了,他就不再爱了,就死了。
这是沈微想过最好的死法,她是天上地下最好的人,死在她的手里,怎麽都算是好事一桩。
万聊息拍拍自己的腿,“来。”
沈微就过来,万聊息照着碧海深谷的样子,将他卷起来抱着,他的手勾着万聊息的脖子,这个姿势太满,只要稍稍低下头,两人就会像是交颈一样。
今夜下雨,雨从屋檐下,滴滴答答到护花铃中,只是进去了,就有了别的更清透的雨和铃铛声,人在地上敲钟,雨从天上滴铃。
其实只是一场无名的雨。
茶胭坐在树上,位置刚好对着万聊息的房间,那个房间灯火明亮,烧灯续昼。
木生火,然而,木怕火。
他出生不算好,其她妖怪都自在,只有他一出生就被困着。仙人落脚,看见了还是树苗的茶胭,茶胭杀了砍树的人。仙人凌空设了结界,“你既出生于乱朝,心中野性桀骜,就在此修炼,炼去你的杀心。”
茶胭不服,冷笑:“人杀人就是因果,杀树反被我杀就不是?人修炼就天地畅行,妖修炼就要先化人形。好不公平!”
仙人说什麽记不清了,只记得仙人陨落的前夕来到了茶胭这里,将修为给了茶胭,茶胭于是从半人高的树长成了高大的树。
你从她们先人骨血中生。杀去三人,你要出去,就要三滴将死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