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珍珠,尔有真心
白水从天而降,溅起来的水花里藏着细细闪闪的星星,白虹如剑,从天到地,震的四面八方共响,偶尔的几点飞鸟掠过,乌黑的背雪白的肚,肚下边是万年鲜艳的红枫树林。
沈微曾经只在沦波舟的时候,远远见过九重天而下的白水,波涛汹涌,并不是所有的白水都会被送回天河,一些顽劣的会跳出来,汇聚在不系舟。
那位金尊玉贵的仙君就会从天上宫阙下来,穿过红枫林,来到不系舟,将白水送回天上。她爱穿一些很鲜艳醒目的颜色,只是似乎不太会扎头发,随意地挽起来,用枫树枝,用一只桃花。人也像是鸟,不会侧目一星半点其馀的东西,只是点水掠过。
只有一次,仙君突然停下,在沈微垂下来的目光中站定,道:“你的头发是自己扎的吗?”
“回掌门,是的。”沈微略微无措,却还是恭敬地回道。
“手真巧。”仙君含笑。他还未来得及恭敬地再回一两句,眼前突然递过来几枝桃红的芙蕖,粉面饮露,犹带着初开的羞赧。
“不系舟,没有芙蕖。”仙君朝前递了递。沈微小心接过去,刚一擡头,面前的人却不见了,只有浓雾裹着的那一句慢慢消散的话,“可惜你了。”
“每到芙蕖开的时候,你就来天上宫阙采几枝。”
可惜你了,可惜的是那样好的芙蕖不得人瞧几眼,这话太晦涩,又无知地缠绵。沈微抱着芙蕖,站在浓雾下的不系舟,只听见白水流动,叮叮咚咚。
沈微睁开眼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撑着坐起来,底下的床榻很软,软的像是云,身上也很清爽,碧黄交织的床帐,和初春太像,叫人看一眼就暖洋洋的。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从碧海深谷爬出来,又到了红枫林,迷迷糊糊地见到了天上宫阙的那位……
那他现在是在天上宫阙……
沈微扶着慢慢下床,入目是琳琅斑斓的摆件,与他想象中的清冷大相径庭,垂地芙蕖香炉正缓缓生烟,门罩绑着帘子,窥见金丝绣的缠枝莲舒展,香炉烟太细,恍惚之间,居然分不清是花鸟绣的太灵巧,还是趁人不在的时候,在悄悄眨眼。
是个三间的房,宽阔温暖,布局华贵巧妙。
边走着,也边看着,看着各处,各处都可爱,照着沈微的眼光来看,是个很值得揣摩琢磨,仔细推敲的好地方。
走走停停,沈微终于磨蹭着走出了房间,一走出房间就听见了响彻云霄的瀑布声,挟着穿天透地的力气,眺望过去,那面只有玉剑大小的白水,在这里瞧着,像是一条震怒的玉龙。
“你醒了?”一道很冷清的声音乍然响起。
沈微猝然转过头,看见了从海棠门走来的万聊息。如今寒气跋扈,雪压折了枝头,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她踩着满地银白过来,从他面前走过,径直走到了屋子里,转过头,对着愣愣的人道:“不进来,是要出去耍一耍雪吗?”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的。”
沈微慢慢转过身,磨了半天才走到她的面前,她撑着下巴,看他像是螃蟹一样慢慢地,没忍住笑了,“你再磨一磨,天都要黑了。”
伸手一拉,将人拉到旁边坐下,“是好多了。”
沈微等着她摁在手腕上的手收回去,身上薄薄的发热,万聊息不说话,他就不知道要说些什麽,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梳头,这……很不成体统。
他想着,想要去到梳妆台那边,可碍于万聊息在一边,也不敢动,默默地将头发拨到一边,欲言又止地瞄了她一眼。
万聊息其实也有些好奇,她的好奇往往是安静的,想要瞧一瞧摸一摸的好奇。沈微飞快地瞄了她一眼又收回去的眼神,很像是小动物,只是按捺着,不会跳着跑走。
灵动的漂亮,他是个很漂亮的人,睡醒了就更漂亮,乌黑如雾的发,雪白的脸颊,唇也有了一点血色。
“我……”沈微还是没忍住,看见万聊息歪着头,朝他擡擡眉,他愣了一下。她的表情有种不符合的天真,琥珀色的眸子很好奇地望过来,像是矫健的鹿,她长得太好了,比沈微见过的都要好,都要妙。
简直是和浊眉凡眼隔着数不清的白水。
奇异的,万聊息惊奇地发现沈微脸上有些红。他向後缩了缩下巴,像是要逃,捂着脸,转过头去,只留了个遮在发下的侧脸,“你要做什麽?”
“……梳头……”沈微深吸了几口气,才终于开口。
原来是这个啊。万聊息带着他过去,转身坐在他身後,看着沈微捏着梳子一点点梳着发,沈微能感受到她正细致地端详,手心生汗,捏着梳子几次打滑。
羞恼地,望着镜子里的人眼尾生红,男子梳头有什麽好看的?
沈微梳好了头,顺势打开妆奁,这些妆奁很显眼,叠了许多盒子,里面摆的很满,又是粉又是脂的,很多稀奇珍贵的东西。
沈微小心地转身去看,万聊息的目光很直白,又温和,如温水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