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若是杀了藤蔓之後,师姐想做什麽?还要四处云游吗?”
“想做的事情很多,先回天上宫阙看看,再去人间走一走。”万聊息将刀融回天子令,天子令变作一只长簪子簪在发上,她似乎在绵绵粉意中笑着。
“盛世无事可做,招猫逗狗,常出去走走,是最好的事情。”
乱世铸就功名万万千千,也都敌不过无事可做中无意间瞥过来的闲散一眼。
都说甚麽垂青不朽,儿女洒脱,吃起来不过是刃上舐蜜,站起来不过是四顾茫然,不得一时之乐,也都没有什麽意思了。
恒我眯着猫儿瞳,听着她师姐唱山下的曲子,那是复祇之战中小孩唱的调子。
万聊息随手拿起地上的枯枝,一下一下拍着药罐子,轻轻地哼唱着,“洪洪白水,濯我悠悠心。烁烁金轮,照我苦苦思……”
问我何须走?小孩不得知。洪洪白水,濯我忧忧心。烁烁金轮,照我苦苦思。
何方要我来?小孩不得知。日缺月残,寻我茫茫路。天走地唤,去我渺渺生。
生我不知活路,死我不知来处。阿娘啊阿娘,又遗泪,见梦桥中有人盛来汤。
万聊息唱一会儿听一会儿,等唱完了,将枯枝丢进了火炉子,火炉子圈着枯枝烧去了,“是许久之前翻到得了。”
“若是再有这样的小孩,该多可怜。”
所以,她最爱现在。
万聊息将她拉起来,温柔地摸了摸脸颊,扶稳了她曳垂下来的梧桐花,“般般酒醒了吗?”
恒我眨眨眼睛,梨涡浅浅地笑着,“半醒吧,走回去还是有力气的。”
“不同我一起回白玉京住一晚吗?”万聊息道。
“师尊在等我,去晚了,要生气的。”恒我道,眉间蹙着,略有些愁眉不展的意思,只是眼睛却盈着笑,微不可见的炫耀着。
嬉笑着,又提着她的长灯走了,走了几步,恒我转过头来,瞧见。
满树桃花纷纷,癫狂地随风而去,几乎遮掩住了万聊息的身影,模糊看见,她伸出手,树上的沈微也扶着她的手,从桃花树上跌扑下来,带着一树桃花摔了万聊息满怀。
万聊息轻快地笑了两声,两人肩靠着肩,手握着手慢慢地向另一边走去,时不时说一两句话,偶或一方说着一方侧头含笑听着。
满天娇烂漫红,恍若丹彩流光,春意融融。
此生圆满近在咫尺,却恍若隔世。
恒我拔下头上的梧桐花簪子,好似还留着万聊息拂过的风声,那是鲜活的,温存的。
早早不知前路,故摸索至今
她转过身,几步跃下台阶,将满天飞红甩在身後,灯笼不住地颠簸着,似一柄小刀割开了乌蓝的夜色。
两人没有在金雀台休憩,而是去了白玉京的院子,住在了万聊息幼时住的院子里。
“这座院子是有名字的。”万聊息领着沈微过了两重小楼,她说的是这整个的院子,“叫灯花院。”
沈微好奇地环视了一周,听到了这灯花院,就笑着说,“是灯花爆落的意义吗?”
人世常有夜中挑灯花,在哔啵哔啵的爆落声之中,等候故人的时候。
若是平常山也没什麽,偏偏白玉京是有名的仙山。
居然不是什麽云什麽雾的,和白玉京这个名字都不大相衬了,反是添了一点只可意会的痴等来,仿佛揭开那层玉面,就能瞧见底下翻江倒海的遗恨怨爱。
“有些像是我们那的人,爱而不得,就会弯弯绕绕地写诗。”沈微笑着念了一句,“铜镜犹窥光,灯花弄夜浓”
“你也会写吗?”万聊息是听过沈微说一些他自己的事情。
沈微有些难为情,抿了抿唇,“现在倒是不会。”
“以後,也不教你会,好不好?”万聊息笑意盈盈地说话。
沈微竟真懂了铜镜窥光的那点心思。原来情之所至,就连往常读着的酸倒了牙的诗句,也都坦然觉得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