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人记住
天上飞白,旭日熔金,青红观门前停了一支华丽的车队,鸾鸟咬着金铃铛,两面孔雀伞扇在光下流光溢彩,青裙红衣的宫人垂首站着,宛如一尊尊摆放整齐的陶俑。
“万姑娘,我伤病未好,就劳烦姑娘陪我一起去一趟宫中。”阳初凝手上摸着狐狸,“若是姑娘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万聊息摸着手上的红珠串子,那是早上,沈微从手上撸下来,戴在她的手上,嘴里还说着什麽,“见了此物,如同见我。”
她觉得他很寂寞,他的寂寞无处发泄。
“我们一同上山,我想着,也送你们一程。”阳初凝见过的人都在长阳之中,就觉得长阳之外的人都有趣,她尚且还小,病得也不严重的时候,就想着走出去。
“我与你一起进宫。”万聊息从红珠串子上收回神,阳初凝要进宫,阳娘子也要进宫,她要拿东西,最好的也是进宫。
“多谢。”她笑得真切,又说,“不会劳烦您很久。”
宫妃的车马,四周围满了帷幔,一动起来就像是摇摇晃晃的金簪草,车内很宽大,铺满了毛茸茸的毯子,立地的兽首香炉缓缓吐息,盘子里放着鲜灵的果子,看着就很喜人。
车队的人很多,却安静的过分。
万聊息闭着眼睛,依稀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梦里的沈微,他没有在跌落悬崖的时候遇见她,而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去了白玉京。
两人交错开了,却还是在枫树下遇见了。
梦里,她只救了他一次。
梦外,她却救了他两次。
那梦里,沈微眸子里的泪意掺杂无处宣泄的恨,又怨又怼,他就躺在枫树下,瞧着她。那时候多出了什麽,杀去了他的爱,叫他无路可走。
“你怀里的狐狸一直睡着,是不是生病了?”明妧贞看那只狐狸从上车就一直睡,好像有点死了。
“没有。他一直都这样。”她捏了捏他的耳朵,腿上盖着毯子,“我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是喜欢白天睡,我一开始也吓了一跳。”
“原来如此。”明妧贞打了个哈欠,她也被狐狸酣睡的样子勾出了瞌睡,“你们怎麽遇见的啊?”
“这个……说来话长……”阳初凝静下来,好像在思索怎麽说,“那时候是大雨天,同心宫的宫人却吵吵闹闹……”
她那时候刚刚喝药躺下休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就捏着被子哭。本来是想要哭个畅快的,她的泪水刚刚决堤,泪眼正朦胧呢。
一只素白的手就捏着细软的帕子替她擦眼泪,阳初凝吓了一跳,缩回了床的角落,警惕地看着那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貌美的狐狸眼美人。
他袅袅娜娜,眉眼含笑,坐在她的床边。
“你是谁?胆敢擅闯皇宫!”阳初凝的眼泪无意识地流淌,流的脸都湿透了,像是沾了寒气的梅花。
他就凑过来,用一种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看她,拉出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泪,指尖一指枕头,煞有其事地说道:“我是你的泪,你的泪落在了枕头的凤凰上。”
“它心疼你,就有了我。”
阳初凝自然不信。他却低着头继续小心地为她擦拭眼泪,很像是她在过狭道的时候,看见的那只狐狸。
有宫女焦急地跑进来,唤道:“贵妃娘娘,同心宫的人正在满宫里搜人呢!已经到了我们门前!实在可恶!”
同心宫,曾是太祖皇帝元後的宫殿,後来不知怎麽的,不许人去住,但照旧派了人守着。
他捏着袖子的手一松,擡眼看向阳初凝。阳初凝没有看他,把他往自己的床上一按,被子掀开,将他裹在里面,才摆摆手,“叫她们进来。”
同心宫的人再如何跋扈,也决计不敢去贵妃床上搜,只是站在门外交待了一些话,就走了。
“你当时信啦?”明妧贞捂住嘴,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世上,哪里来的泪水妖怪,我当然不信。”阳初凝也没忍住,唇边现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只是有些时候,人总是会情愿自欺欺人,信些不可能的东西。”
明妧贞深表赞同。阳初凝勾了勾狐狸下巴,“况且,他给我的,远比他骗我的,要多。”
一次鱼龙节中,阳初凝是不能随意进出皇宫的,心里难过,早早睡下。
有些冷的风,吹撩起了她的兜帽,她冷得睁开眼睛。阳娘子却低下头,将她的兜帽拢了拢,“冷吗?一会儿,就有灯彩了。”
“我们私自出宫。”阳初凝将手在斗篷下面交叠着,放在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