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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来试卷珠帘看(第2页)

霉雨来得急,湿漉漉的潮气像活物,无声无息地钻进库房厚重的门板。新织好的三千匹锦缎,缎面摸上去都带着一层阴冷的湿滑。

老管事对着那堆眼看要废掉的宝贝,愁得直拍大腿,手指插进花白的头发里,闷声道:“完了完了!丝线都沤软霉脆了,这还怎麽上机?一碰就得断!”

没人敢接话,库房里只有浓重的死气弥漫。

穗心蹲下身,凑近那堆散发着异味的丝线。她伸出手指,极其小心地拈起一缕几乎要断裂的霉丝,在指腹间轻轻搓揉,感受那脆弱的质地。她的眉头蹙着,眼睫低垂,盯着那缕灰败的丝,看了很久。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站起身,快步冲出库房,朝着染缸区跑去。

染缸区弥漫着刺鼻的植物染料和矿物颜料混合的味道。她顾不得那些,目光在角落一堆废弃的染渣里搜寻。

很快,她找到一个陶盆,舀起里面沉淀的青黑色残渣,又快步去夥房要了些米浆。她把染渣和米浆倒进一个空陶瓮里,用木棍使劲搅和,浑浊的青黑色浆水渐渐调匀。

“浸丝,”她抱着陶瓮回到库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静,“就浸一炷香。”说罢,她小心地将那缕拈过的霉丝,整个浸入了青黑色的浆水中。

旁边的女工们看得直撇嘴。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哎哟,小娘子这是当在染坊染布呢?霉丝都糟成这样了,泡一泡就能结实?天大的笑话!”

穗心没理会那些笑声。她盯着陶瓮里的丝线,像守着什麽稀世珍宝。

一炷香燃尽,她捞出那缕丝线,挂在阴凉通风的架子上,让它慢慢阴干。

等丝线彻底干了,颜色变成了沉沉的青黑,摸上去也不再是软塌塌的。

穗心用指尖的指甲盖,对着丝线轻轻一弹,“铮!”

一声极其细微丶却又异常清晰的脆响,竟从那缕丝线上迸发出来,像琴弦被拨动。

三日後的织机前,青黑色的丝线在梭子的牵引下穿梭。它不再是原先的软塌易断,反而带着一种韧性的光泽。飞梭如电,在经线上跳跃。织成的云纹锦缎,在库房顶窗透下的光里,青黑的底子上隐隐浮现出玄奥的纹理,仿佛把凝固的雷雨织了进去。

老管事闻讯赶来,满脸不信。他抓起织好的一角锦缎,双手用力,狠狠向两边拉扯!织锦被绷得笔直,发出细微的呻吟,像一张拉满的弓弦,却硬是不断。

“好!好!”老管事松开手,看着丝线慢慢回弹,锦面依旧完好,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穗心这才拿出她的记工簿。簿子边角已经磨得发毛卷起。她在空白处,用炭条仔细画下一个陶瓮的图样,线条简拙。

“这法子叫杀青,”她指着图样,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事,“古时候染布固色用的。如今,拿来固丝线,也能成。”

画完图,她又拿起案上那排竹筹,在簿册里记录着日期丶天气丶库房湿度的竹筹间拨弄着,找到代表芒种时节的位置,添上一行小字:“芒种後三日,库房当开窗半尺通气。”

更漏坊的晨雾未散,本是内庭罪奴的苜安已蹲在朱雀桥头。

十一年前,她亲人获罪,同族成年之人皆被屠戮。还没有马鞭高的男童被去了势,襁褓中的她颠沛入了深宫,在吃下无尽苦痛委屈的姐姐们尽全力保全她到懂事後就香消玉殒。

她本来也要因为主子的翻覆喜怒而不明不白地死去,枯骨随意抛弃在荒郊野外,但还好她等来天光。

卖胡饼的老梁刚支起炉竈,她便递上三枚铜钱:“要两个芝麻的。”

早饭的香味却并不真正吸引她的注意,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道旁青石。

这是她随路蒲苏学艺的第七日。师傅的任务只有三字:听长安。

她捧着胡饼走遍三十六坊,听见酒肆商贾抱怨蜀锦涨价,听见茶寮书生争论均田新法,甚至听见深宅老仆偷骂主家吝啬。

路蒲苏每夜查验她的耳报册,朱笔只批“浮沫”二字。

转机出现在清明时令纷纷的一日,苜安避雨慈恩寺,殿角两个小沙弥的私语随风飘来。

“昨夜给北厢送素斋,那位娘子又在哭……”

她佯装礼佛靠近,嗅到小沙弥袖口沾染的沉水香,此香唯郡守姚府常用。

三日後,苜安深夜拜见路蒲苏,递给她半块残破的铜铃:“此乃姚府後巷拾得。”

路蒲苏的指尖摩挲铃舌凹痕,继续听苜安的回报,“沙弥说北厢娘子每哭必焚香,此铃舌有烟熏痕。”边说她边展开耳报册,翻到记录沉水香那页:“姚府嫡女正居北厢守寡。”

路蒲苏眼中才初现笑意。

次日廷尉府查抄姚府,搜出勾结南梁密信,作案者正是借嫡姐丧期潜居府邸的庶子。

结案时,路蒲苏将铜铃系在苜安腰间:“铃舌已好。谍者如铃,摇在明处,响在暗处。”

寒食节夜,济民医塾的煎药房烛火通明。新冒头的女娘总会默契的聚在一起,相互鼓励,相互告慰,像是还没长成的小狮子小老虎,凑在一起拱一拱鼻子,贴一贴背脊。

荠宁守着药炉添艾绒,穗心在灯下核算织坊用棉量,苜安擦拭着铜铃上雨痕。

三人的影子在土墙上交错,恰似小藜丶繁缕和绿堇丶青蕨四人交接时的模样。

药香氤氲中,穗心忽指向窗外。但见穆昭独立中庭,将一束新采的益母草供于石案。

月华流过草叶,又漫过她肩头,那里停着只翠色蝴蝶,薄翅如纱,刀臂似剪。

三人屏息凝望,那蝴蝶忽振翅飞入黑暗,只留案头益母草在风里轻颤。

苜安取银针挑亮灯芯,荠宁倒出盏中热茶,火光跃上她们沉静的眉梢。

此刻她们尚不知,那振翅的碧影终将掠过九州河山,而她们手中银针丶簿册与铜铃,正在寂寂长夜里锻成劈开混沌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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