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梦还微微颔首,又看向祖秀:“你呢?年纪尚小,可敢随军?”
祖秀咬了咬唇,忽然擡头:“大人,我想的!我不想在闺阁里绣花,我想像祖父一样,到各处去。”
黎梦还一怔,随即大笑:“好!有志气。”
她取出一卷舆图,在案上铺开,那是繁丽最新绘制的东海海疆图,标注了倭寇常出没的岛屿和暗礁。
“玉良,你既通水性,明日去襄阳水营报到,先学楼船调度。”
“秀儿年纪小,暂且跟着元登习武,闲时去军校旁听。待你及笄,再议从军之事。”
两人齐齐叩首:“谢大人栽培!”
离开祖府时,雨已停了。夕阳穿透云层,将荆州城的屋瓦染成金色。
淳于坚在门外等候多时,见她出来,伸手握着她的柔夷,“谈得如何?”
黎梦还展眉一笑:“意外之喜。”
“那两个小娘子?”
“嗯。”她望向远处,“十年後,或许她们会是凿通东西的第一把刀。”
淳于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荆州城墙巍峨,更远处,汉水滔滔东流,最终汇入长江,奔向大海。那里有更广阔的疆域,等待开拓。
结束荆州巡游,黎梦还准备绕道汉口,再回洛阳。
行至丹江,晨雾浓得化不开。
黎梦还站在渡口的青石阶上,望着江面。雾气像一匹浸透水的素绢,沉沉地覆在江上,十步外的船影便已模糊,只听得见桨橹拨水的闷响,一声,又一声,从雾深处荡来。
“家主,风大。”荠宁将一件皮斗篷披在她肩上。
黎梦还拢了拢衣襟。斗篷是淳于坚的,带着他惯用的气息,此刻却让她心头微沉。
那人此刻正躺在宜昌城的官邸里,高烧不退,梦里还呓语着军务。
“粮船都到了麽?”她问。
“三批,共四百石。”小藜递上竹简,“馀下的被雾耽搁在均城,午时雾散就能进港。”
黎梦还点点头,目光仍投向江心。
雾气流动,偶尔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底下浑浊的江水,旋又闭合。
一片帆影从雾中浮出。
那船极小,两头尖翘,是渔家惯用的柳叶舟。船头立着个青灰人影,戴竹笠,背篾篓,身形清瘦如江苇。船行得极稳,篙尖点水,涟漪轻散,竟无半点声响。
黎梦还眯起眼。人影似有所觉,微微侧首。笠檐压得低,只露出线条干净的下颌。隔着数十丈的雾,黎梦还却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细针轻刺。
一阵江风卷过。雾气被撕开一角,那人的笠檐被风掀起半分。
黎梦还瞥见半张侧脸,鼻梁挺直,唇色淡薄,像白瓷上的一道裂纹。
她呼吸一滞。船已没入浓雾,如一滴墨落入水中,倏忽不见。
“你们可看到了吗?”
青蕨茫然摇头,“家主有什麽要查?我唤苜安来吧?”
黎梦还沉默片刻,摇头:“不必。”
江风更紧了,带着深秋的湿寒,直往骨缝里钻。她转身,将淳于坚的斗篷裹得更紧些。
回到官邸时,日头已爬上中天,雾气却仍未散尽,丝丝缕缕缠在庭院的古柏枝头。
“如何?”穆昭正从内室出来,手里端着一盆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