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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第1页）

第31章

混沌的意识，如同沉在漆黑冰冷的海底，被无形的力量一点点拖拽着向上。沉重丶粘滞丶每一次试图挣脱都带来剧烈的头痛，仿佛颅骨里塞满了烧红的铁块。

林霜儿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眼前是模糊晃动的光影。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勉强聚焦。头顶是熟悉的丶绣着缠枝莲纹的帐幔顶。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丶熟悉的丶属于久病之人的微浊气息。

她……没死？这个认知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重重砸回她空茫的意识。随即，那被高烧和梦魇暂时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冰冷的丶血腥的质感，轰然涌入！

暴雨！冰冷的雨水疯狂冲刷！赤脚踩在湿滑冰冷的青石板上！有人在嘶吼！在推搡她！力气很大，很愤怒！模糊扭曲的脸孔……是谁？然後……是剧痛！摔倒！冰冷刺骨的积水……

混乱的画面中，还夹杂着针扎的刺痛！苦涩滚烫的汤药被强行灌入喉咙，呛得她撕心裂肺！还有……还有混乱的人声……一个极其沙哑丶破碎丶带着浓重痛苦和绝望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她的灵魂深处：

“……不知道……怎麽办……”

“……不能……失去你……”

那声音……是李烬川？！

巨大的痛苦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她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带来窒息般的剧痛！那“无法原谅”的冰冷宣判，那血淋淋的三道贯穿伤疤，那将他彻底摧毁的五年生不如死……连同这混乱记忆中他那痛苦绝望的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丶带着倒刺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勒得她喘不过气！

“呃……”一声压抑的丶带着痛楚的呻吟从她干裂的唇间溢出。她猛地闭上眼，试图将那可怕的记忆和锥心的痛苦隔绝在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

“世子妃！世子妃您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哭腔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是秋云。

林霜儿没有睁眼，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

秋云看着她这副痛苦绝望的模样，脸上的惊喜瞬间被浓浓的担忧取代。她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湿帕子擦拭着林霜儿额角的冷汗，声音带着哽咽：“娘娘……您可算醒了……您都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吓死奴婢了……”

三天三夜？林霜儿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那场暴雨……那些混乱的记忆……

秋云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絮絮叨叨，声音里充满了後怕：“那晚您冲进雨里……可把世子爷急疯了！他……他拖着那麽重的身子，就那麽冲出去找您……淋得浑身湿透……把您抱回来的时候，您浑身滚烫，人都烧糊涂了……世子爷他……”

秋云的声音顿住了，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敬畏。“……世子爷他……就那麽守在外间，不吃不喝……也不肯回内室……太医施针，灌药，他就在旁边看着……眼睛熬得通红，咳得……咳得都见了血……”

秋云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哭腔，“就那麽……守了您三天三夜……谁劝也不听……直到……直到昨儿夜里，太医说您脉象稳住了，烧也退了些……世子爷才……才像是松了最後一口气……”秋云的声音带着颤抖，“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站都站不住……是被人……硬是擡回内室的……擡回去的时候……人都……都昏过去了……”秋云终于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太医说……是……是心力交瘁……旧疾复发……加上淋雨受了寒……凶险得很……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呢……”

守了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

咳得见了血……

直到她脱离险境才倒下……如今……凶险未卜……

秋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霜儿的心上！比那“无法原谅”的钉子更加灼痛！她猛地睁开眼！

那双深寂如冰湖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瞳孔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收缩着！脸上最後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她死死地盯着秋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痛苦和灭顶的罪恶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是她！都是因为她！是她那疯狂的三剑，将他拖入地狱！是她这迟来的“赎罪”，将他逼至崩溃！是她这场寻死的暴雨，将他拖入险境！如今……他因为她……再次命悬一线！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冲进内室，想看看他到底怎麽样了！可身体虚弱得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刚刚擡起一点，便重重摔回床榻！眼前阵阵发黑，胸口闷痛欲裂，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

“娘娘！您别动！您身子还虚得很啊！”秋云吓得连忙按住她，眼泪掉得更凶了。

林霜儿瘫软在床榻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她看着秋云端过来的丶散发着浓烈药味的漆黑汤药，眼神空洞而绝望。

那混乱记忆中，他痛苦绝望的声音，再次在耳边清晰无比地回响：“……不知道……怎麽办……”“……不能……失去你……”

这声音，此刻不再仅仅是记忆，更像是最残酷的审判！他不能失去她？可她却亲手将他推向了死亡的边缘！巨大的痛苦和无法承受的罪恶感，让她几乎要再次崩溃！她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秋云端着药碗的手腕！力道之大，掐得秋云生疼！

“药……”林霜儿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颤的丶孤注一掷的决绝，“……给我……”

她要喝药！她要活下去！不是因为她想活！而是因为……他不能失去她！这是他用他的命换来的命令！是她必须背负的丶最沉重的枷锁！是她……继续活在这炼狱里，承受这无边痛苦和罪恶感的……唯一理由！

秋云被她眼中那骇人的绝望和决绝吓住了，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将药碗凑到她唇边。林霜儿闭上眼，不再看那漆黑的药汁，如同饮鸩止渴般，大口大口地丶近乎疯狂地将那苦涩滚烫的液体吞咽下去！滚烫的药汁灼烧着喉咙，带来剧烈的痛楚，她却浑然不觉。

药碗很快见了底。她松开秋云的手腕，无力地瘫软下去，胸口剧烈起伏。药汁的苦涩在口腔里弥漫开，混合着心口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罪恶感。

她缓缓地丶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目光越过秋云，死死地丶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绝望，望向那道隔绝了内外的门扉。门扉紧闭。门後，是那个为她耗尽了最後一丝心力丶如今生死未卜的男人。

“……带我去……”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