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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第1页）

第35章

那声破碎如叹息的“水……”，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林霜儿被巨大痛苦和罪恶感焚毁殆尽的荒原！嚎啕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擡起头，布满泪痕丶惨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深陷绝望的眼眸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丶近乎刺目的光芒！醒了！他真的醒了！不是错觉！不是梦魇！他开口要水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痛苦的堤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狼藉的地面爬起，沾着药汁和碎瓷片的素白中衣一片狼藉，身体因极度的激动和虚弱而剧烈摇晃！“水！快！水！”

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狂乱，猛地转头冲着吓傻了的秋云和太医嘶吼！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火星迸溅！

秋云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扑向桌边，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水壶，哆哆嗦嗦地倒了一盏温水。

林霜儿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接那盏水！她的身体比意识更快，踉跄着就要扑向床边！她要亲手喂给他！她要看着那甘霖滋润他干裂的唇舌，看着他重新睁开那双眼睛，确认他真的……回来了！

然而，就在她脚步迈出的瞬间——床榻上，李烬川在发出那声微弱的“水”之後，似乎耗尽了最後一丝力气。他依旧紧闭着眼，深陷的眼窝下是浓重的阴影，眉头痛苦地锁在一起，干裂青灰的嘴唇微微张着，艰难地倒着气，那微弱的气息拂过空气，带着死亡的凉意。

就是这一眼！那枯槁到极致的脆弱！那毫无防备的丶因痛苦而微微扭曲的灰败面容！如同一桶混合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林霜儿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之火！

她猛地顿住脚步！如同被无形的丶带着倒刺的荆棘狠狠勒住！

是她！是她把他变成了这副人不人丶鬼不鬼的模样！

是她那三剑贯穿了他的肺腑，毁了他的一切！

是她这场寻死的暴雨，将他拖入这油尽灯枯的绝境！

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剧毒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脊椎，勒得她无法呼吸！那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绝望取代！她有什麽资格靠近？她这双沾满他鲜血的手，有什麽资格触碰他？她怕……怕自己的靠近，会惊扰这刚刚燃起的一丝微弱生机，怕自己的气息，会再次将他拖入冰冷的深渊！

秋云端着水，抖抖索索地靠近床边，声音带着哭腔：“世子妃……水……水来了……”

林霜儿却像被烫到一般，猛地後退一大步！动作仓惶而决绝，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寒意透过单薄的中衣，瞬间刺入骨髓！

“你……”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尖锐丶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手指颤抖地指向秋云，目光却死死钉在床榻上那个毫无生气的男人脸上，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重新唤醒，又仿佛在确认自己是否身在梦中，“……喂他！”

秋云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和王妃眼中那骇人的恐惧与疏离惊得一抖，差点把水洒了。她不敢违抗，只能小心翼翼地坐到床沿，一手极其轻柔地托起李烬川冰冷沉重的头颅，另一手颤抖着将温热的杯沿凑到他干裂青灰的唇边。

水，一点点浸润着干涸的唇纹，顺着微张的唇缝缓缓流入。昏迷中的李烬川似乎感受到了甘霖的滋润，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丶如同叹息般的满足气音，干裂的嘴唇本能地微微吮吸了一下。

就是这细微的反应！林霜儿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身体因用力而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微小的吮吸动作，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丶揉碎！狂喜的馀烬和灭顶的罪恶感在她眼中疯狂交织丶撕扯！泪水再次无法控制地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疯狂滚落，她却浑然不觉！

她想上前！想看得更清楚！想确认他真的在吞咽！想……想离他近一点！可双脚却如同被钉死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那堵无形的丶由她亲手铸就的血腥之墙，将她死死隔绝在外！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像一个被放逐的囚徒，贪婪又绝望地汲取着那一点点微弱的丶证明他还活着的讯息。

秋云喂得很慢，很小心。温水一点点流入，李烬川喉咙里那艰难的丶带着痰音的喘息似乎稍稍平顺了一丝，紧锁的眉头也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分。

林霜儿看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压下喉咙里涌上的丶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呜咽。

当最後一滴水喂完，秋云小心翼翼地放下杯子，用温软的帕子擦拭着李烬川嘴角的水渍。林霜儿紧绷到极致的身体，才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地丶无声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落下去，重新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後背紧贴着墙壁，汲取着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支撑。

她不再嚎哭，只是将脸深深埋进屈起的膝盖里，瘦削的肩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压抑的丶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从臂弯里闷闷地传出。

狂喜的浪潮已经退去，留下的是更加冰冷丶更加绝望的滩涂。他醒了。可他们之间横亘的，是洛水冰冷的河水，是黑暗中那三剑贯穿心肺的闷响，是五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是那声刻骨铭心的“无法原谅”……还有此刻，她连靠近他丶亲手喂他一碗水的……资格，都没有了。

内室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床上，是重新陷入昏睡丶但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丝的男人。墙角，是蜷缩在冰冷阴影里丶无声崩溃的女人。空气里，浓烈的药味和绝望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两个伤痕累累丶咫尺天涯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