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上大学时没带走的东西,小小的一个箱子,和电脑机箱差不多尺寸,霍知枝拆开来,一件一件浏览。
她高中拿到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金牌。
某个护工姐姐送的编制手环。
她最爱的一张陈奕迅专辑(恢复听力之後买的)。
箱子最下面,霍知枝摸出了一个鸟形玩偶。
这玩偶的样式有些老旧,身上的绒毛也褪色了,连半根翅膀都不翼而飞,玩偶的内部却是空腔的,似乎可以被捏响。
霍知枝试了试,鸟儿却发出了暗哑难听的声音,像是漏了气的轮胎,磨得人心尖儿都疼。
估计年久失修,早就坏掉了。
霍知枝捏着这个玩偶,却完全不记得它的来历。
她小时候还有这麽一个玩具?她怎麽一点印象都没有?
霍知枝知道自己的记忆是有些缺失的。
护工曾经告诉她,她是5岁进入的福利院,但霍知枝对此毫无印象。
她也曾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她小时候受过伤,造成耳朵失聪,也间接影响了她的记忆。
亦或是受伤的记忆太过痛苦,导致她的大脑産生了选择性遗忘。
霍知枝摸到玩偶上一块硬硬的痕迹,凑近了一看,有暗红色的血块凝在鸟头上,恰好糊住了眼睛的位置。
她摩梭着陌生的玩偶,心想,这大概就是她受伤的那段日子陪伴她的小鸟。
挺有纪念意义的。
霍知枝把东西一样样地封了回去,擡起箱子,走出福利院。
院子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寂静而沉谧,不过多时,地上便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铠,踩在上面一阵“咯吱咯吱”乱叫。
这一片是郊区,夜深无光,唯有看门大爷的岗亭里点着一盏灯,像茫茫雪原里孤飘的鬼火。
霍知枝提溜着箱子走了过去,还是忍不住问,“周伯,福利院里的孩子。。。後来都怎麽样了?”
这位姓周的大爷已不知年岁,眼珠泛着浑浊的白,身子骨却奇异地硬朗,一年四季都穿着一件墨绿色马褂,寒冬腊月里也丝毫不见冻色。
他望着落雪的土地,喑哑道,“那些孩子们啊。。。基本都被分散到其他福利院了,一直捐钱的那家企业,是叫。。。明氏集团?出资安顿了他们。”
清清扬扬的雪花落在霍知枝肩头,她垂着眸子,心跳逐渐加速,轻声喃喃,“噢。。。是这样吗。”
霍知枝却有点站不住了,她挪了挪脚,在地面留下几道湿痕的脚印。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欢声笑语,遥遥得像是梦境,霍知枝点亮手机一看,已是除夕夜里八点多,早该是万家灯火丶合家欢乐的时候。
可她在这座城里唯一称得上“家”的地方也没有了。
她抱着怀里老旧的纸箱,亦找不回箱子里盛放的童年。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明烛”两个大字闪烁着,那名字在冷白的屏幕光里,洁净丶锐利,又带着点不真切的疏离。
像梦里的霜,好看,却碰一下就化。
她吸了吸鼻子,接听,“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似有什麽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男人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似乎低沉缓和了些。
“不开心?”
霍知枝没料到他会这麽直接地问。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强打起了精神,试图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没什麽。明总打电话来,是有什麽急事吗?”
明烛在那头似乎顿了一下,从背景音里能听到一些模糊的广播声。
他没再追问,而是顺着她的话回,“我在清京机场,准备起飞,预计十一点左右落地深城。”
他顿了顿,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提,“要一起过除夕吗?”
霍知枝看着眼前的一片荒芜,颇有些好笑地勾起了唇角。
“恐怕过不了,因为我不在深城。”
“。。。”
“在清京。”
“你在清京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