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霍知枝觉得明烛似乎没什麽变化,和七年前她离开时一样,眉眼锋利,深邃难测。
他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那双眼睛,隔着几步的距离,沉沉地望过来。
也就是这时,霍知枝才发现,那双深沉的眼眸里红丝密布。他像是独自一人淌过了无数个难挨的夜,终于在疲惫不堪的天明时分,熬红了眼,迎接属于他的太阳。
明烛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目光如同实质,一寸寸地掠过她的眉眼,仿佛要在瞬息之间,将分别这些年所有的空白都填补完毕。
机场周遭的喧闹人声丶车流轰鸣,仿佛都已寂寂远去。两人目光交汇,隔着不过两三米的距离,霍知枝却觉得这中间那麽远,隔了无数个春秋冬夏。
这一幕似曾相识,恍惚将她拉回了十年前的夏天,清京的老宅丶刚高考完的她,惴惴不安的心情。
只是与那时不同,那时她坐在宾利车里,遥望而憧憬地看向他,幸福满身。
现在,换他站在宾利车旁,沉静地眺望着她。
随即,他没有任何预兆地迈开长腿,大步向她走来。
她推着行李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些,骨节微微泛青,可目色依旧沉静如潭,看着男人越来越近的高大身影,没有闪躲。
终于,他在她身前站定,哑声开口。
“明太太,玩够就该回家了。”
霍知枝的眉眼涌上一股讽刺,她淡淡地瞥了眼男人,辩驳道,“明总怕是记性不好,我们早就退婚了。”
明烛却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没有分毫愉悦,只让人觉得胆颤。霍知枝见他举起手里的文件,眼神里带着难以言喻的偏执,递到她面前。
正是七年前她寄给他的那份退婚协议,纸张边缘已经有些泛黄微卷。
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属于男方签名的那一栏,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他,根本没有签字。
霍知枝定定地看了几秒那份协议,然後擡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
“所以呢,明总现在想干什麽?”
“既然退婚协议不生效,那麽,我们之前的订婚协议依旧具有法律效力。你现在早已成年,按照协议规定,我们应该尽快办理结婚登记手续,以确保双方婚姻关系的合法有效性。”
霍知枝与他对视,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未达眼底,“如果我说不呢?”
男人面色铁青,语气里带着森然的冷意。
“按照协议规定,单方面无故毁约,需赔偿对方违约金,五千万。”
五千万啊。
霍知枝现在的确拿不出那麽多钱。
她沉默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审视他的这番举动。晚风吹过她披散的发丝,缠绵地吹到他的眼前。
她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七年前她囿于自尊,不得不和他纠缠在一处,偿还她曾“欠”下的恩情。
只是没想到七年过去,她已踏星月而去,他却仍困在旧梦里。
霍知枝呼出一口气,洒脱地笑了笑,道,“明烛,这麽做又是何必呢。七年未见,我们都应该往前看,不该再沉溺于过去…”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将她整个人不容反抗地拽了过去,後背重重撞上冰冷坚硬的车门,发出沉闷的响声。
明烛的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困在他与车门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他俯身逼近,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呼吸可闻。
男人眼底翻涌着压抑了太久的偏执和沉痛,那些红血丝此刻看起来更加骇人,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沙哑。
“过去?不。。。霍知枝,我们做过那麽多次,早就密不可分了。”
霍知枝後背撞得有些发麻,但她的表情从头至尾都十分淡然,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翻腾的爱恨。
过了大约十几秒,就在路人频频探望时,霍知枝忽然淡淡开口,打断了他几乎要倾泻而出的情绪。
她说,“好。”
明烛整个人一僵,眼底的狂澜凝固了。
“…什麽?”
霍知枝平静地重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决定晚餐吃什麽。
“不是说要结婚吗?我身份证正好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