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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第1页）

第27章

“如何原谅。”

那四个字，如同四根烧红的钢钉，带着李烬川嘶吼时喷溅出的血沫与绝望，狠狠钉进了林霜儿的灵魂深处！每一个字都在她意识里疯狂回响丶震荡，将最後一丝试图挣扎的丶名为“未来”的微光彻底碾灭。

赎罪？连死亡都显得太过轻易的解脱，都抵偿不了那贯穿肺腑的三剑，抵偿不了那五年生不如死的煎熬！活着？日日面对这被自己亲手摧毁的人，面对他眼中那刻骨的丶永世无法消弭的恨意？这比凌迟更甚的酷刑，她如何承受？

内室门扉合拢的沉重声响，仿佛是她心门彻底闭锁的宣告。外间，再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那浓得化不开的丶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她蜷缩在贵妃榻最深的阴影里，身体早已停止了剧烈的颤抖，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丶冰冷的麻木。时间失去了意义，饥饿和干渴的感觉也早已被巨大的罪恶感吞噬殆尽。她仿佛沉入了意识的最底层，那里只有一片永恒的丶冰冷的黑暗，和那四根不断灼烧她灵魂的钉子——“如何原谅”。

不知何时，窗外响起了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如同天神愤怒的咆哮。紧接着，瓢泼大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敲打着屋顶丶窗棂丶庭院里的青石板，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天地间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雨幕笼罩，狂风卷着雨丝，如同鞭子般抽打着一切。

这狂暴的声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将林霜儿从那种冰冷的麻木中猛地惊醒！她空洞的丶毫无焦距的眼睛，缓缓转动，望向窗外那片被雨水冲刷得扭曲模糊的世界。雨水……冰冷的雨水……冲刷一切污秽的雨水……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间攫住了她混沌的意识——洗刷！用这天地间最纯净丶最冰冷丶最狂暴的力量，洗刷掉这身污秽！洗刷掉这满手的血腥！洗刷掉这肮脏的灵魂！

她猛地从贵妃榻上滑落下来！赤着的双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激起一阵寒颤。但她毫无所觉，踉跄着，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傀儡，跌跌撞撞地冲向通往庭院的门！

“吱呀——！”门被狂风猛地吹开！冰冷的丶带着土腥味的雨气瞬间灌入！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在她单薄的中衣上，瞬间将她浇透！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她的皮肤，深入骨髓！

她却仿佛获得了某种解脱！一头冲进了那片狂暴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的身体，打湿她的长发，模糊她的视线。她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庭院冰冷湿滑丶积满雨水的青石板上，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她张开双臂，仰起脸，任由那冰冷的丶带着雷霆之威的雨水狠狠砸在脸上丶身上！仿佛这样，就能将灵魂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罪恶冲刷干净！

“怎麽办……怎麽办……”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破碎的丶嘶哑的呓语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雨声中。她像一只迷失在暴风雨中的孤鸟，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踉跄着，旋转着，任由雨水冲刷，口中只是机械地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三个字。

“怎麽办……怎麽办……”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涣散得如同破碎的琉璃。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丶脖颈流下，带走最後一丝体温。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冻得青紫。

她什麽都看不清了。眼前只有白茫茫的雨幕，耳边只有轰鸣的雷声雨声。她感觉自己正被这冰冷的雨水和沉重的罪恶一点点拖入无底的深渊……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涣散丶身体摇摇欲坠的瞬间——

“林霜儿！！！”

一声嘶哑到变调的怒吼，如同惊雷般在她混沌的意识边缘炸响！她茫然地丶迟钝地转过头。风雨中，一个清瘦得如同鬼魅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是李烬川！他只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同样被瞬间浇透！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怒火和……无法言喻的恐慌！

“你疯了吗？！”他冲到她面前，枯瘦的手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抓住她冰冷湿透丶颤抖不止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孱弱的骨头捏碎！“你在这里淋雨找死吗？！滚回去！给我滚回去！”他的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充满了暴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焦躁！

林霜儿被他摇晃得如同风中落叶，涣散的瞳孔里映着他那张被雨水冲刷得苍白扭曲丶写满愤怒的脸。她似乎想看清他，想听懂他在吼什麽，但意识已经彻底沉沦在冰冷的黑暗和那无尽的“怎麽办”里。她只是茫然地看着他，嘴唇微微翕动，发出微不可闻的气音：“……怎……麽……办……”

“你——！”李烬川看着她这副完全失魂落魄丶一心求死的模样，胸中的怒火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瞬间冲到了顶点！他猛地扬起手，似乎想要一个耳光将她打醒！但那手掌悬在半空，剧烈地颤抖着，终究没有落下。

他死死盯着她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沉的愤怒攫住了他！他猛地将她往前一推，声音嘶哑绝望，如同困兽的哀鸣：“滚！要死……也别死在我眼前！”

这一推，用尽了他积攒的最後一点力气，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後一根稻草。林霜儿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他推得向後踉跄几步，脚下被湿滑的青苔一绊——

“噗通！”她整个人重重地丶毫无声息地仰面摔倒在冰冷的丶积满雨”水的青石板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长发如同黑色的海藻，瞬间铺散在冰冷的雨水里。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双目紧闭，嘴唇青紫，身体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下，只馀下极其微弱的丶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

风雨依旧在疯狂肆虐，雷声轰鸣。庭院中央，那具倒在冰冷雨水里的单薄身影，一动不动，如同被世界彻底遗弃。